枣红了

路漫漫

十月秋季，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和风送爽，漫步在故乡的沟沟峁峁，令人心旷神怡。登高远眺，有农人在对面山坡上放牧拦羊或驾着牛犁耕种冬小麦，偶尔传来拦羊嗓子回牛声，那便是经典的陕北天籁之音信天游了。这时候正是红枣即将成熟的季节，还未走到枣林地界，远远地，空气中就飘散着缕缕熟悉的枣香味，润润的，甜丝丝的，沁人心脾。

枣子已过了红眼圈、半盖盖的阶段，变成通红。枣树叶绿中泛黄，成串的红枣点缀其中，红黄绿三原色便构成了最美的画面，让人不由自主地喟叹大自然的奇妙。若是下过点细雨，天放晴，红枣、树叶好像被打了一层薄腊，晶晶亮闪闪发光。摘颗枣，揩去水珠，一咬嘎嘣脆，满口鲜香。有一种吃法比较独特，最具妙趣：抓几把红枣放在小铁锅，倒少许凉水，水面不要没过红枣半身以下，加热，待锅底的水快要烧干时慢慢翻炒，枣的表面便有了火疤。既有蒸煮的香味，又有焙焦黄的香味，风味自然非同一般。

红眼圈

半盖盖

通红

绵芯

打枣时间俗称“开杆”，一般在寒露前后。枣子质地由硬变软，俗称“绵芯枣”。这是红枣熟透了，枣树叶子大概也快要落光了正是打枣的好时机。离家不远出门在外的人们相约回家帮忙打枣的返乡时间，男士脱去西装革履、行政夹克，女人们脱去长裙旗袍，换一身结实的劳动布衣，顷刻间就成了农村人的装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选个艳阳天的好日子，家家户户，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地出山打枣。男人们扛着长长的打枣杆子，女人们挎着山柳框子，赶着毛驴上山，呼朋引伴，嘻嘻哈哈，热热闹闹，浩浩荡荡。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讥拉话片刻间就来到了枣林。打枣是个力气活儿，从小农村生活过的男子，一般都是爬树的好手，精壮男劳力爬上树杈，先不忙着挥杆打枣，双手紧握胳膊粗的树枝，猛地摇晃，霎时就扑棱棱地像是下起了红枣雨，地面上顷刻间就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红枣毯似的。躲避不及的小孩被掉落的红枣砸了脑袋，生疼，呼喊着“唉吆”，双手抱着留着茶壶盖经典发型的脑袋如鼠窜逃，逗得旁人开怀大笑。树上挂的枣不多了，男人们才挥舞打枣杆子零敲碎打———这样打枣不伤枣树。这棵枣树干净了，再打另外一棵枣树。女人们有蹲的、有坐的，眼尖手快，捡枣是她们当仁不让的长项，十几分钟就能拾满一筐红枣，收进麻袋，不大一会儿功夫，几麻包红枣就垒成小山包了。

此时有人从这里路过，打枣的人一定会热情招呼你：“快来吃枣来！"，说着就捧着一掬红枣让你品尝。或者干脆一筐红枣放在你跟前，任你挑着吃。只要你的肚子好、胃口好，放开吃，管饱。如果你是豁牙漏气的老者，你就挑“绵芯枣”吃。不过，吃枣是有讲究的，“只许吃，不许拿！”这是规矩。

收回来的枣子，挑一些无虫眼硬枣，洗去尘土，均匀喷洒白酒入坛密封，这便是醉枣了，也叫酒枣。到了腊月正月，醉枣自然就是一道妙不可言的美味佳品。

新红枣要摊开晾嗮，不然鲜枣潮气大，容易发霉变质坏掉。院子、房顶、阳崖通风小土窑、小石庵，都是晾枣的好地方。

《清涧县志》记载，《诗经》歌云：“八月剥枣，十月获稻。”《战国策》《尔雅》《史记》《齐民要术》《农书》和《打枣谱》等古籍，都有记录，可见栽培历史久远。家乡的红枣很有名气，1968年，曾有香港人士专门给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写信，请求购食祖国清涧红枣，盛名远播，一时传为佳话。在清涧有这么一种说法，凡是能听到无定河、黄河水声，或是能看见无定河、黄河的地域，红枣质量上乘，品质最优的当属黄河沙滩滩枣。老家的红枣颗粒不算太大，不像和田枣那么硕大，也不像金丝小枣那么纤小，个头适中，约手拇指般大小，皮薄，核小，肉厚，果肉质地致密瓷实，掰开能拉出糖丝儿的。据说夏季日用地道的清涧红枣包的粽子，放在阴凉地，一周内不会变质。我试过，可信。

红枣的食用范围宽泛，有鲜食、干食、煮食、蒸食、烧食、焙食，同其它食料混制食用，花样纷繁，常年不断。有枣馍馍、黄米馍馍、枣泥豆沙包子、枣糕、八宝饭、蒸枣、软小米粽子、枣焖饭、八宝稀粥、枣饼子、果馅、枣糕角、枣炒面等。红枣也可入药。《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群芳谱》《本草纲目》等中医药经典和其他相关文献记载，红枣性甘温，和百药，具有健中益气、和胃健脾、益血壮身、滋水清肝、补肾固春、润肺止咳、安神镇静和通窍胜风等功效。每当枣树结枣，哪怕只有手掌小拇指般那么大小，老家的农人便放心了“只要结上枣了，就饿不死人了！”老家过年时有蒸枣山的习俗，发面搓成长条，以一颗枣为圆心，盘成颠倒对称的两个圆饼，状似传统祥云图，若干圆饼摆成三角山状就是枣山了。蒸熟，阴干，正月十六燃烧干酸枣刺打夜火，将枣山馍内外两边烤的金黄，寓意祭拜月神，祈求来年枣丰收。

焙枣

枣山

正月打夜火

白露已过，老家的枣子即将成熟，枣红了，最怕沾水，否则，容易枣皮皲裂、发霉。不敢下连阴雨，但愿今年的红枣有个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