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个年轻人，两个胖子夹着一个瘦子，笑嘻嘻地站在赵汝功身后。瘦子说，别扔啊，这么好的东西糟蹋了岂不可惜！赵汝功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勉强凑合出一个笑脸，说，既然爷们儿好这一口，拿去就是，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说着话，将两只鲜活的小睾丸连同两片嫩绿的薄荷叶，用双手捧着，奉献在瘦子面前，说，你拿回去和这两片薄荷叶儿一块儿炒了吃，准保你立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吃了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你说什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让你吃了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嘿嘿，爷们儿，这东西生着怎么能吃？要不，我现在就给你炒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少啰嗦，吃了它！可别逼着我们动手！哼，盯你好几天了，这次看你往哪儿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汝功是个聪明人，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老理儿，他也知道在这三个年轻人的“铁拳”之下，自己就是一头蒜，只能装装而已，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况且，自己毕竟让人家逮了个现行，人家代表的是官家，横说竖说都有理。不过赵汝功转念又一想，看这三个年轻人的架势，就算自己再怎么装怂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与其任由三个熊孩子欺负，何不换个招数试试？起码能少吃点眼前亏。岂知这一试不要紧，竟把自己的一条老命也试进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汝功虚张声势，两眼虎招招地盯着瘦子，突然狂叫一声：“你说的这叫人话吗？人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不就是桑阜老集供销社会计大老冯的二小子吗？我跟你爹认识那会儿你还穿着开裆裤呢，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揍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个年轻人不慌不忙，先从口袋里掏出红袖章戴在胳膊上，红袖章上有纠察队三个黄色大字，又从袖筒里抽出一根短棍，棍子上套着黑色胶皮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瘦子下手极快、极狠、极准，一下子抽在赵汝功的膝盖上。赵汝功摇晃了一下，说一句“爷们儿真打呀？”，就蹲了下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两个胖子不甘落后，朝赵汝功的后背上各打两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瘦子捡起掉在地上的两颗猪卵子递到赵汝功的嘴边，说：“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汝功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低头不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瘦子朝两个胖子使了个眼色。两个胖子一左一右，扭胳膊，薅头发，逼迫赵汝功仰起脸来。赵汝功依旧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叫你装死狗！”瘦子一把捏住赵汝功的两腮，趁赵汝功的嘴唇闪出一条缝，将两颗猪卵子硬塞进去。赵汝功不楞着脑袋又吐出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瘦子捡起猪卵子，再说一句：“叫你装死狗！”又塞进去，又吐出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如此五次三番，两颗猪卵子从赵汝功的嘴里进进出出，终于经不住折腾，破碎了。瘦子站在一旁气喘吁吁，赵汝功紧闭双眼，几滴浑浊的眼泪粘在乱七八糟的眼眨毛上。瘦子气急败坏，从腰间解下一团麻绳扔在地上，对两个胖子说：捆了，带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汝功嗷地一声窜起来，想跑。瘦子早有防备，一伸腿，赵汝功摔了个猪拱地。两个胖子一把摁住，三下两下就把赵汝功的双手捆在背后。赵汝功咔嚓咔嚓地啃着地皮，拼着老命嘶吼着：俺不去，俺不去，你有本事就把俺弄死！俺死也死在这儿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男主人连忙跑过来蹲在赵汝功旁边，抚摸着赵汝功纷乱的头发，紧张兮兮地说，可别，可别，你可不能死在俺家，俺又没惹着你！好汉子不吃眼前亏，你就只当遇到土匪了……哎哟！你怎么踢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汝功被两个胖子架着离开马家的时候突然听到女主人发出一声尖叫：俺的猪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李小栓说，赵汝功被送到派出所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那会儿赵汝功看上去还挺老实，问什么答什么。可是第二天提审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不配合，要死要活的。后来我们问了牢头才弄明白都是黄鲇鱼搞的鬼。可是你赵汝功能跟黄鲇鱼比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大圈好奇地问：黄鲇鱼是谁？为什么不能比？李小栓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说，黄鲇鱼在我们看守所蹲了快两年了，其实啥事儿也没有，就是在老集上跟前任所长招呼了两下，所长一怒之下叫了两个干警把这小子抓进了看守所。没想到第二天所长竟把这件事儿给忘了，第三天也没想起来，看守所的人也不敢问。直到半年前所长高升，到县上去当副局长，看守所的人才不得不请示所长这个黄鲇鱼怎么办？所长还怨人家没及时向他汇报，说放了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谁知这黄鲇鱼竟是个滚刀肉，还黏糊上了，说请爷容易送爷难，这看守所里有吃有喝，风雨无惧，爷哪儿都不去，除非让所长过来当面给他磕头赔不是，否则就在这儿盘营扎寨了。所长听说后哈哈大笑，说他愿意待就让他待着去吧。这不，一直到现在还是没人管。赵汝功受了黄鲇鱼的蛊惑，也想有样学样，以为硬扛下去就能减轻罪责，你也不想想你是谁，黄鲇鱼是谁，能比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大圈和赵连锁拼命点头，说：不能比，不能比，坚决不能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李小栓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站起来说，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快回去凑钱交罚款吧，500元，一分都不能少！赵大圈问能不能少交点儿？李小栓说昨天也许还能商量，今天不行了，已经立案了，谁也不能更改。再说也不是我们派出所一家说了算，你们快回去吧，我已经说得太多了！赵大圈又问如果让何副主任给你们所长打个电话管用不？李小栓想都没想，说随你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连锁的判断非常准确，赵汝功刚走出看守所大门便吊着一张老驴脸问赵大圈：“怎么是你来接俺？那个王八羔子怎么没来？”又问：“你们保我出来花了多少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大圈陪着笑脸，说：“三爷爷，赵连锁上二王阁采石头去了，到底花了多少钱我也不清楚。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出来了就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汝功就没再问，倒背着双手倔哒倔哒地往前走。赵大圈闻到赵汝功身上有一股恶劣的酸臭味儿，很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晚上还没掌灯，赵汝功家已是鸡飞狗跳，搅成了一锅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汝功抡起一把铁叉，连劈带刺，追着赵连锁满院子跑，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你个小妮子养的，你是大财主啊？你家开着钱庄啊？500块呀，你说给就给人家了！我说话还不如放个驴屁吗？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婶子在屋里摔摔打打，尽着嗓子骂天骂地，说，都死了吧，都死了，倒干净！芒妮儿从后边抱住赵汝功的腰，尖声尖气地高喊：“哥，哥！你快跑！爹这是要杀了你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连锁不光是慌不择路而且急不择言，一边闪躲着赵汝功的铁叉，一边恨恨地说：“爹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为了早点儿把你赎出来东家借，西家挪，求爷爷告奶奶，说了多少好话，磕了多少个头！好不容易把你弄出来了，你没个好脸子也就罢了，还骂人家赵大圈多管闲事，有你这么当爹当爷的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小私孩子！你不提赵大圈倒好，你还让他给他爹拍电报借钱，你都把俺的人丢到甘肃去了！哎哟俺的活祖宗哎，你给家里拉下这么大的饥荒，这日子还怎么过！小私孩子你别跑，让俺弄死你，弄死你俺也不活啦，不活啦！你们愿意咋折腾就咋折腾去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连锁踩着破败的墙头爬上粮囤顶，骑坐在囤脊上，冷冷地看着底下舞舞扎扎的赵汝功，说：“要不是人家广柱兄弟电汇那200块钱，你这会儿还在里边吃牢饭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你懂个屁！我跟你说过多少回，我有我的策略。到时候他们得请我出来，还得给我赔钱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你做梦去吧！你以为黄鲇鱼那一套你也能学？人家黄鲇鱼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行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你下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你上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你不下来就是小狗子养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婶子在屋里不干了，冲到门口骂一句：“赵汝功你个老王八！你说谁是小狗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大门咣当一声响，赵秦氏领着赵二环闯进来径直走到赵汝功身边，一把夺过赵汝功手里的铁叉，又指着粮囤上的赵连锁，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爷俩这么大呼二叫的，也不怕邻舍们笑话！赵连锁，你快下来！感觉旁边不对劲，一扭头，见赵汝功已经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乌紫，左腿一屈一伸，在地上画着一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几个人立刻毛了手脚，赵连锁直接从粮囤上跳下来，扶起赵汝功的脑袋，连连呼叫：“爹、爹！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了？”芒妮儿站在一旁，束手束脚，拉着尖锐的长调：“咦——！哥呀，你把俺爹气死啦！”二环胆小，躲在香椿树后面，赵秦氏急得直跺脚，说：“都别哭了，快哩儿地！送卫生室啊！”赵连锁慌忙背起爹，急急火火地跑出门去，芒妮儿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只鞋，也跟着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半瞎子郎中胡济民把其他人都赶出去，只留下赵连锁守在赵汝功身边。胡济民扒开赵汝功的眼皮认真查看一下瞳孔，又打开手电筒晃晃，摸摸脉搏，试试呼吸，戴上听诊器眯起眼睛仔细听了一阵，问赵连锁：“你爹这心脏病已经很严重了，怎么才发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连锁说他从来没说过，谁能知道啊？又问有法儿治吗？胡济民摇摇头说他这种情况最好马上送济南省立二院。赵连锁说俺家现在连10块钱都拿不出来，又拉了一屁股饥荒，送去人家也不给治啊！说胡先生俺就相信你啦，你就给治治吧。胡济民叹口气，说，我这儿的药也不是白给的，嗐，罢了，救人要紧！不过咱爷们儿可说好了，救活救不活我可没把握，到时候你别怨我。赵连锁忙说哪能哪能，我这就去家里拿钱，不够的话，过两天石料场的钱下来我立马送来，若还不够，我砸锅卖铁，也得救俺爹的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赵汝功的心脏病时好时坏，又突然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一会儿说人话，一会儿说鬼话，动不动就拎着一把破镰刀满大街耀武扬威，说要把全村的男人都骟掉，因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胡济民对赵连锁说，你爹这个症状跟你爷爷赵希亮当年被黄金大蟒纠缠那会儿一模一样。赵连锁问能不能治？胡济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如果是急性的，或许能治，如果是遗传的，神仙来了也没治，看他的造化吧。</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