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寻味

谈文论武

• 细细想来，人有时候很怪，怪得连自己都难以分清，潜意识中究竟怎么回事呢，钱钟书一语道破天机：“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也就是当代人所说的犯贱吧！
• 2015年，腊八那天，曲靖市麒麟区，石灰窑上营村，我女婿公司的同事大春，请我们去吃年猪饭。我虽不吃荤，但以前当过农民，长期呆在城里，反而对农村很感兴趣，为了寻找远去的乡村风味，我愉快地与他们同行了。
• 一大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好天气，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一定不错！
• 到收费站已快九点了，高速路面结冰，全程封闭，所有车辆堵在收费亭那里，排成长长的一串。
• 其它地区，三九里路面结冰很是正常，封路现象也时有发生。可在春城昆明，这种现象闻所未闻。没办法，只有等着路面化冻。许多车辆想尽办法调头——打道回府。
• 我们也想打道回府，听有人议论：路面只结了薄薄一层，这么大的太阳，一会儿就化了。抱着一线希望，只好等待。
• 运气还不错，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放行，看到路面上确实有刚化的冰水，这才相信结冰一说。

• 下了高速，车在崎岖曲折的山路上行驶。一路上看到的山村风貌别开生面，特别是许多土坯墙与小青瓦结合的房子，风格独特。那小青瓦被风吹日晒已泛黑，黄黑相间的土房，透出浓浓的乡土气息。
• 许多房屋炊烟袅袅。奇怪的是，有的一家有三四个烟囱，最多的达到六个。想必是大户人家，分成了若干小户，每户开设一灶，才会要这么多烟囱。
• 对于久居城里的人，看到烟囱也会感到新奇。城里不要说烟囱，就是油烟也被抽油烟机抽走了，哪里还能看到袅袅炊烟。
• 到了大春家，把车停好，下车一看，周围好多土房。我说：“这样的山村风味太难得了。”
• 大春说：“原来都是茅草土房，更好看。解放后，才逐渐掀掉了茅草，盖上了小青瓦。改革开放后，许多人家富了，才推掉土房建楼房。现在土房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再不来，恐怕都看不到了。”
• 我一看周围，确实这样，好多新楼房与土房掺杂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不协调。
• 村中的路是刚打好的水泥地，灰白灰白的水泥粉末还清晰可见。这么新的路面上，到处都是牛粪、鸡屎、羊粪。看来农村的面貌容易改变，生活习惯却难更新。
• 我们一行走到大春家，只见大门前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躺着一只宰杀的羊；大脸盆里有猪头和猪脚之类的杂物；还有三只十斤以上的已被宰杀的大公鸡；旁边有一口临时架起的大锅，堆放了一些柴草，是用来煮羊肉的。真有点年味了。
• 我们刚坐上桌，菜就摆上来了。猪肉炖萝卜，连汤都是雪白的，蔬菜是青白相间，菜叶绿得滴翠。其它荤菜我没注意。
• 大春客气地说：“中午简单吃一点，年猪饭一般都在晚上。大家随便吧！”
• 我也不客气，捡了一块萝卜咬了一口，回甜回甜的，再吃青菜，也有点回甜。我问大春：“这青菜萝卜从哪儿买的，这么好吃？”
• 他说：“自己地里种的，不施化肥，不打农药，自生自长，绝对绿色食品。等会带你们到地里拔一点带回去。”
• 我点点头说：“嗯！就是与街上买的味道不一样，既嫩，又甜。等会带点绿色产品回去怎样？”大家一致赞同。吃过午饭我们就向菜地出发。
• 大春家的菜地在水库边，我们吃力地爬上大坝，看到水库中清悠悠的水，在微风吹动下泛起阵阵涟漪，阳光照射在涟漪上波光粼粼，我的心情也跟着清亮起来。
• 偏远农村，地里的庄稼看起来特别嫩绿，生在水库边上的更不用说了。萝卜青菜个头大，土壤很疏松，不用刀锄，随手轻轻一拔，一个大萝卜就起来了；用手一带，一棵大白菜也起来了。每人拔了一包才往回走。

• 整个下午没事了，有的打牌，有的吹牛，就等晚上的年猪饭。我只有一个人拿着相机出去采风。
• 农村的鸡鸭牛羊，看到人来就像没看见一样，呆呆地站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母鸡是看都不看你一眼，一心一意地护着小鸡到处觅食。农村的狗，少见多怪地老远就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哪像城里的狗，对过往行人早已熟视无睹，街中心都能睡觉。看来不同环境生活的狗，秉性也截然不同。
• 在一个小山坡上，看到一头水牛，昂首站在岗上，与其它牛不同的是断了一只角，难怪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一看就是好斗的角色，那只断角，就是好斗落下的伤残。我在相机镜头中一看，它昂首在草丛中，头顶着蓝蓝的天，好不雄壮威武！
• 照完后，我不敢离开大道，生怕迷了路回不去，便返回正路向前走去，看到一小山岗上有一间土屋，旁边有一棵树，比土屋高了许多，四周连杂草都没有。往上看去，半圆的月儿，几乎挂在树梢。此情此景，透出了一股清丽与孤傲的气息。

• 已是下午三点，正值阳光炽烈，月亮都不下山，只有在空气质量极佳，没有高楼大厦遮挡的山区才能看到此景。城市里，即使月亮白日高挂，由于空气的污染，高楼的林立，也难以看到。我立即取出相机，走上山岗，调整好焦距，拍下了难得的镜头。
• 当我返回正路时，草丛里飞起两只蝴蝶，我以为眼花，不敢相信。三九还没完，早上高速公路还结冰，下午居然还有蝴蝶飞舞，我不知它们是如何熬过漫漫的数九长夜和黎明的寒冷——云南也太神奇了！我追逐着蝴蝶想拍下来，可它就是飞个不停，人怎么能追上蝴蝶呢，只好作罢！
• 我边走边看田野中绿油油的蔬菜，在一片麦田里，看到了夹杂在麦苗中的油菜已经开花，一朵朵小黄花，冒出了麦苗，好像有意展示自己的风采。哪里能在数九寒冬看到油菜开花呢？只有云南才能出现这样的奇迹。

• 当我来到一个村庄，正在拍摄土房时，一个老人过来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 我笑了笑：“大爷，这样的房子才是真正的乡村风貌，值得留念！”
• 他说：“只有你们城里人觉得好看，在我们这里，住这样的房子就是穷，没出息！”
• “你怎么知道我是城里人？”我好奇地反问。
• 老人家说：“刚才看到你牛屎都在照，哪个乡下人看到牛屎会稀奇？”
• 我笑着说：“你老猜对了。我是昆明来走亲戚的！”他看了看我不像坏人，就走了。
• 我出了村，来到田野，看到几个妇女在田中锄地，还边说边笑，有的用锄头撑着聊天。真像包产到户之前吃大锅饭的样子。是不是农村改革，成立了合作社？要不就是包给农业大户，请的帮工。不管怎样，也许是农村改革的新苗头吧。
• 我边看边照，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已经感觉累了。一眼望去，大路前有一个转弯，就给自己下命令：转过这道弯，不管怎样，都得往回走！
• 一转过去，眼前一亮，看到了满山的梯田，冬季尽管有点荒芜，还是很壮观，虽然没有云南红河州哈尼梯田的规模，但是，过了九九，播种时节一到，梯田放上水，栽上秧，一定很漂亮。
• 我问了一下过路人：这是什么地方？他告诉我：“是东坡村。”喔！苏东坡的东坡，这名字好记。到插秧时节一定来观看美景。
• 我欣赏了山村风味，就得意地往回走。反正一直沿着大路来的，再沿着大路回去，应该不会错！可是，走了很久，还是没有到家，周围的环境好像都没有见过。我怀疑自己迷路了。

• 正在这时，看到一群放学的小学生，背着书包回家。大的也就十岁左右，小的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根本没有人接，哪像城里的小孩，上学放学都得大人接送，学校门口大人还比小孩还多，有的人家两个人送一个小孩，视如掌上明珠。
• 我很同情他们，上前问道：你们家还有多远？有的说一公里，有的说还远。我问：走得动吗？他们说，天天走，习惯了。
• 我又问：你们知道上营村怎么走？有个小孩说：你顺着大路，倒走三公里就到了。
• 哇！真的迷路了？居然走过了三公里！望着小孩们远去，我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腿一下软了，再也走不动了。只有打电话给女婿，要他开车来接。女婿说：你开启微信实时定位，不然人生地不熟的，我到哪儿找你啊？
• 我开通了实时定位后，坐在路边等候。不一会就看到对方图像在向我移动，三公里，对于汽车小菜一碟，如果要我筋疲力竭地走回去，恐怕半个小时都不行。
• 一会儿车到了，就像救星到了一样。上了车，心想：要不是微信实时定位，还真不好找？科技的力量，是给人们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回到家已六点多了，大家已经开吃。
• 大春家是大家族，亲戚多，摆了十几桌，阁楼上有五桌，房间里有两桌，其余的都在大厅里，虽然挤了点，却十分热闹。
• 客人们吃得很欢，主人家却忙前忙后地敬酒、上菜。大春父亲敬我酒时，我说：我们来了十多个人，给你添麻烦了，让你破费了。
• 他说：你们大老远来，就是看得起我们，我高兴还来不及，农村人最看重年猪饭，谁家最热闹，来年就兴旺。你们是给我添旺来了。别说见外话，来，干！。
• 我只有抱拳拱了拱手，用茶与他碰了杯。他就忙着到别的桌子上敬酒去了。

• 年猪饭一直吃到七点多，一大锅羊肉，只剩一小半；一只猪，也没剩多少；三只大公鸡全部吃完。看着满桌的剩菜，觉得太浪费了，而且浪费的是大春家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羊鸡，顷刻间就被我们吃得杯盘狼藉，不知主人会怎么想，反正我是觉得于心不忍。
• 触景生情地想起一个女知青，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情况：当年下乡，生活艰苦，很少见肉，老是觉得吃不饱。我们女知青，看到剩的菜叶和残汤淘米水之类的，就想利用起来养一只猪，过年好美美地吃上一顿猪肉。辛辛苦苦地养了一年，到了年底杀猪的时候才意识到，要请邻里乡亲来吃年猪饭。往年都是人家请我们，当然觉得高兴，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你不养猪也就罢了，既然养了，就得礼尚往来。轮到自己操办时，才知道心疼。看着辛辛苦苦养大的猪，一块一块地被宰割下到锅里，所剩的只是边角和筋皮之类，这一年不是白忙了？看着大家吃得起劲，哪里还有胃口啊！等他们酒足饭饱走了，满桌的剩菜、剩饭，是倒还是留，又十分揪心，倒了吧？可惜！不倒吧，剩的怎么吃得下？看着所剩无几的肉，和满桌残留物，我们哭了，发誓：从今以后再不养猪，再不到乡亲家吃年猪饭了，简直是糟蹋万岁！我当知青时，就是觉得这件事最尴尬、最揪心、最窝囊！
• 当时听后，虽有触动，只是觉得女人家有点小心眼。现在看来，这样的吃法，确实是最愚蠢、最浪费的！可长期形成的习惯，不是哪一个人说改就能改得过来！大春的爸，反而觉得我们来是给他添旺，其它农民会怎么想，我不得而知。

• 返程的路上，我想到：新农村改造，变面貌容易，变农民的生活习惯、环境卫生确实不容易。你看那房前屋后，到处都是柴草、牛粪、垃圾。路面上也是鸡狗羊粪成堆，还有丧嫁迎取、年猪饭那种奢靡排场何时改变得了？真是积重难返的头疼事啊！
• 山村寻味，使我认识到了，传统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好的传统要保护，坏的不良习气要妥善清除，人类才会进步，社会才能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