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范“晨曲”：从欧亚到拉美

金波

手术后的伤口隐隐作痛，胸部硬梆梆的“马甲”缠得薛范好难受。命运再次捉弄起他。二十年前，他刚学会奔跑就被剥夺了行走的权利。这次，薛范的名字频繁出现在歌集、报刊，展翅欲飞的他重蹈覆辙。他已习惯了逆来顺受，甚至对命运的馈赠不无感激！ 1955年,诗歌翻译的顺畅令薛范踌躇满志。他从俄语转译的罗马尼亚诗人亚历山大·托玛的5首小诗、南斯拉夫诗人柯奈斯基的3首短诗，都被北京《译文》杂志刊发了。人民文学出版社也来信、附上原文版书籍,约薛范翻译苏联一位诗人的诗集。 “一手译诗，一手译歌。”他追求的节奏！ 薛范（左）在人民公园 薛范对中外诗歌的浓厚兴趣，他诗歌翻译“主业”的广阔视野，对他以后歌曲译配题材的多样性，有着直接影响。绝大多数听众会觉得，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薛范是俄苏歌曲译配的“专业户”，那确实是错觉。 胸背被套绑的薛范在涅槃中恍恍惚惚地迈上了金光大道。 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一度是他的精神早操：“几乎每天一早起床，打开唱机，用最大的音量放送这首充满进取精神的乐曲。在钢琴强劲有力的和弦的托举下，乐队高奏出宽广壮丽的主题时，我顿时感到精神为之一振，心胸豁然开朗……” 音乐是心灵的避难所。音乐对薛范更是动力强劲的助推剂！当他从矫正固本的束缚中解脱后，拦蓄已久的洪流倾泻而下。 1957年9月，他翻译的《西方古典歌曲集》出版。薛范第一本西方古典艺术歌曲集虽然只有八首歌，但作曲家都是重量级的：贝多芬、格林卡、比才、柴科夫斯基、拉赫玛尼诺夫。八个月后，音乐出版社又推出了薛范译配的“姐妹篇”《西洋古典合唱曲集》（第一集）。这次由莫扎特、贝多芬领衔，门德尔松、亨德尔、韦伯、瓦格纳、威尔第、斯美塔那……阵容超豪华！ 时隔近65年，初版印数仅870册的《西洋古典合唱曲集》（第一集）还有多少人记得呢？ “我们仍在用！”著名合唱指挥家赵家圭第一时间不假思索地答道。莫扎特的《夏天的黄昏》、贝多芬的《春之召唤》、门德尔松的《森林》等，赵家圭指挥的合唱团经常唱。2002年前，他率上海检察官合唱团赴德国文化交流，演出曲目中就有薛范版的《森林》。赵家圭系我国合唱指挥泰斗马革顺教授的高足，马先生与他谈到贝多芬《春之召唤》时，对于薛范的译配非常满意。《春之召唤》被列入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教材，在上海市合唱比赛中又是必唱曲目。 只要翻译几首歌，每月基本温饱无忧。薛范病愈后依然没有工作，没有单位，他可以无所顾虑地选择自己喜爱的诗歌、歌曲，根据俄文转译。 同一时期，有学院背景的歌曲译作并不少，如钱仁康的《波兰民歌十二首》、尚家骧的《意大利歌曲集》《欧洲古典抒情歌曲集》，周枫的《俄罗斯歌剧选曲》《西洋古典歌剧选曲》《格林卡歌曲选》《格林卡合唱歌曲选》，沈笠、周枫等翻译的《柴科夫斯基抒情歌曲集》一、二、三集，等等。无门无派的薛范，凭两本西方古典歌集，再次让音乐专业人士刮目相看。 1958年，上海音乐出版社又与薛范牵手。4月，《拉丁美洲歌曲集》付梓。拉美多情的鸽子，途径莫斯科飞到了中国。 当我远远离开哈瓦那去远方， 唯有你才能猜透为何我要悲伤， 请看金色云霞演变在蓝天上， 是你含着眼泪轻轻对我讲…… 在这本薛范所译苏联同名歌曲集里，第一首《鸽子》是十九世纪中叶起流行的世界名歌。所谓“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不熟悉这首歌”，自然少不了薛范的传播。 爱和别离是永恒的主题。由忧郁感伤到明朗奔放，《鸽子》强烈的节奏、迷人的旋律使薛范倾心。 《鸽子》的“国籍”之争十分有趣。它由西班牙作曲家伊拉蒂尔在哈瓦那创作，采用了古巴民间舞蹈哈巴涅拉的节奏。于是，《鸽子》属于古巴还是西班牙，争议产生了。1863年，墨西哥著名女歌手孟德丝首唱《鸽子》，墨西哥歌迷据此“宣示主权”，认为《鸽子》为墨西哥歌曲…… 薛范无意中卷入了“国际纠纷”。《拉丁美洲歌曲集》把《鸽子》标为“古巴歌曲”。50多年后，在《薛范50年翻译歌曲精选》中，他又把《鸽子》“判给”了西班牙。他对译词作了个别改动，《鸽子》更缠绵感人。 当我独自离开哈瓦那去远方， 唯有你才能猜透为何我要悲伤， 请看金色云霞演变在蓝天上， 是你含着眼泪轻声对我讲…… 《拉丁美洲歌曲集》含古巴、智利、阿根廷、墨西哥、巴西、乌拉圭六国十二首歌曲，为高歌迎接“大跃进”的中国，注入了大洋彼岸的浪漫风情。 《西洋古典歌曲集》《西洋古典合唱曲集》（第一集）及《拉丁美洲歌曲集》在薛范早期歌曲翻译中的重要性，被与《西洋古典歌曲集》同月发表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耀眼光芒遮掩了。 当名声如日中天时，薛范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爱恨交加”，确实入情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