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买卖的理发馆

斗闻（刘尚东）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文/斗闻（刘尚东）

　　

我找了半天，才根据朋友的推介，在一个小区的十字路口找到这家理发店，说是店，其实不像，只是一个用三角铁焊起的一个简陋小板房，罩起一个理发摊的样子。理发只有五元，这应该是这个城市里最便宜的价格了，但不管洗头。虽然便宜，朋友说理得很好。

我过来了，理发店正在忙着。板房只有几个闲的木头凳子，我跟理发师打个招呼，就坐在一个木凳子上等着。理发师是一个中年人，正在专注地给一个老头理发。我注意到理发师好像有眼疾的，左眼皮用一小方胶布往上粘在眉上拉着，眼才睁得开。正在理发的老者因为剃一个光头，所以比较快，但理发师还是非常认真地理完。就轮到我了。

我终于坐在理发的椅子上，理发师用左手固定了一下我的头，他的手很有力道，这种把握，让我对他的技艺有信心，也显出他在这方面的权威。他右手上的理发器非常可靠地在我头的右侧响起来，黑白之丝随即纷纷仆落，头上从右侧开始，渐生爽利。同时，他的左手也没有离开我的头，不断调整头的姿势，让我的头也机械地随之变动位置。理了一会，他说，我的头发好密，几十年了，我的头发一直在大把地掉，但一直很密，头上的繁茂，不断地推陈出新，形成今天一例的旺盛，我身上很多地方都开始衰老，唯有这头发难有落魄迹象，虽然添了不少星星，但俞显壮拔苍劲吧。

我不剃光头，理发师要理出符合我头型和脸型的发型，技术不到位很难操作。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头型和脸型比较特别，仿佛一直专门跟自己合适的发型的追求趋向作对，让我每次理完发后，都多少有点感到不对劲。而只有合乎脸型和头型的发型，才能更好地衬托和定位自己的气质和整体形象。这个发型关乎很多，自然要和我的身体其他部分有机结合才好。好的发型会使自己趋向饱满和乐观，也就是自信和力量。这理发师左手按我头颅的力度，右手理发的利索，都让我对这些有了十分的期冀。

小时，父亲和母亲都亲手给我理过发，我那时不知道好看与否，只感到舒适就好。我不护头，这也是母亲爱给我理发的缘故，不论她给我理成个什么样子。我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形象源于几十年前母亲的端详，虽然我不一定能和她期望的一样。今天这个理发师给我理完发后，我才感到，什么是我该有的样子。这个发型，让我的头型和脸型都与之般配起来，和谐合拍，仿佛是头型和脸型适应了发型，而不是发型适应了头型和脸型，头型和脸型长成了一个发型需要的样子，头发的理想，终于在今天达到。这个理想，终于以一笔最小的的理发买卖实现了。这个理发师理一次发只要五元，包括我这么难理的头发。那么，他一天聚精会神理十个头，应该比较辛苦了，只赚到了五十块钱。这让我生出头发更快长的想法，以好尽快过来打理一次。要是将来即便千里万里，也要回到这里理。

理完发后，理发师又说，我的头发不仅密，而且硬。我回答说我是山东人，回答完我就觉得答得不好。因为毕竟见过很多山东人头发如猫犬之毛一样细软，也见过其他地方的人，头发如同猬毛一般硬的。能扎人的头发，简直是枪林了，一个人头发很硬，又被理成根根直竖的样子，他头顶着一丛枪，整天出门跟上阵一样，保持着冲锋的状态。

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有和自己生命一样长的头发，大家都在不断地剪，期冀这不断磨折坎坷歧路百出的人生，能如这头发一样被缩短。我们的欢笑没有长得多长，我们的悲伤仿佛一直延伸，因为生下来，就是奔着亡的方向，什么能使其中的一部分永远，那必定是继承祖辈的目光，又殷切地看着下一代。有一座未来的光塔，照向前世所有的人，那是逝去的河流，不断涌现在我们现时的吊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