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亭幽绝费平章

知无不言

<p class="ql-block">清风峡内,一片蔚然而深秀里,有桃之夭夭,有枫之璨璨,有泉之淙淙,见证着岁月的无声更替,诉说着生命的有序轮回。挈妇将雏,我去的那天,正是夏日的余晖里最云淡风轻的时候,但见爱晚亭前,依然是人影憧憧,或仰望,或俯瞰,难得一见的专注,就挂在他们生动的眉眼间,生怕一声情不自已的太息,都能打破林壑深处由来已久的亘古寂静。在爱晚亭的重檐飞角里,岳麓山峦的一身苍莽,就迫不及待地闯进我渴望已久的视野。山脚下,那些摇头晃脑的声声吟哦,仿佛都带着之乎者也的书生意气,从书院并不严实的门缝里溢出来,弥漫在山间那些曲径通幽的小路上。在这样的声情并茂里,其实,我是想伸出双臂,在千年峡谷的吐故纳新里长啸一声的。</p> <p class="ql-block">在岳麓山前的暮鼓晨钟里,在潇湘学子的琅琅书声中,爱晚亭不失时机地横空出世了,它是时任岳麓书院山长罗典的突发奇想,也是湖湘文化绵延不绝的不二佐证。爱晚亭三面环山,坐西朝东。东面的坡脚下,就是广纳楚材的岳麓书院。岳麓山上,春来紫翠青葱,秋去层林尽染。晴天,阴翳蔽日;雨天,云雾蒸腾。“朱张会讲”期间,做客而来的朱熹说,“暮馆绕寒声,秋风动澄碧”,而坐镇岳麓的张栻则和曰,“流泉自清泻,触石短长鸣”,都是对书院背后的岳麓山赞不绝口。所以,乾隆五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792年,山长罗典始在清风峡中开台筑亭,并名之曰红叶亭。亭作凌空欲飞状,衔远涵近,沉稳中不失旷放。亭前的池塘边,春天有桃红柳绿;亭后的山坡上,秋日有雾散枫红。有感于此,清代学者秦瀛登亭题联有云,“无限夕阳千树叶,四围空翠一亭山”,委实是恰如其分的描述。</p> <p class="ql-block">红叶亭变身爱晚亭,是亭成不久之后就发生的事儿。有一天,湖广总督毕沅来了兴致,便跑到红叶亭周边闲逛,幽涧见流泉,石径没蒿莱,枫林深处,白云缭绕,怕是还有人家住着吧,他就想起了杜牧的《山行》。于是,触景生情的毕秋帆(毕沅,字秋帆)跟罗典说,不如把红叶亭改作爱晚亭。罗典在诗作《次石琢堂学使留题书院诗韵二首即以送别》的一条附注里,对此事做过如下的记载:“山中红叶甚盛,山麓有亭,毕秋帆制军名曰‘爱晚’,纪以诗。”自改名后,爱晚亭便沉浸在千秋诗意的氤氲中,怎么也化不开来。罗典本人也诗兴大发,题联一副,让人书写在亭前的柱身上:“忽讶艳红输,五百夭桃新种得;好将丛翠点,一双驯鹤待笼来。”大概100多年后,岳麓书院有个学监叫程颂万,他在罗典的题联上改了几个字,韵味却更见悠长:“山径晚红舒,五百夭桃新种得;峡云深翠滴,一双驯鹤待笼来。”在爱晚亭中,我们现在看到的柱联,就是程颂万当年不惜笔墨而改过的。</p> <p class="ql-block">在《霜叶飞·岳麓山爱晚亭》一词中,清人陈匪石有着如下的吟唱,当是从杜牧的《山行》衍化而来的:“何意翠麓停车,丹枫照眼,二月花艳同赋。”其实,爱晚亭的不同凡响,不只有霜花洗清秋的烂漫,更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妩媚。四时之景象万千,都在岳麓山的怀抱里,也在爱晚亭的诗意中。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看熙来攘往,我不止一次地想起:白日依山,莫若晨曦出海;丹枫如画,何如红芍飘香。在这样的一帘幽绝中,清人欧阳厚基以诗寄怀,赋得诗作《岳麓爱晚亭》,一眼看过去,我就是爱不释手的:“一亭幽绝费平章,峡口清风赠晚凉。前度桃花斗红紫,今来枫叶染丹黄。饶将春色输秋色,迎过朝阳送夕阳。此地四时可乘兴,待谁招鹤共翱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