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趣（74）话说鬼魂 中

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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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逃离杭城酷暑

闲居临安龙须

看看奥运精彩

翻翻诡事闲书

天津作家魏风华写了本《唐朝诡事录》，一共3册，专门搜录了唐代的传奇、志怪小说38种，分门别类，有摘抄，有释文，浅显易懂。其中的第二册专门讲鬼怪故事，是本饶有趣味的闲书。到临安龙须山避暑就带了这本《唐朝诡事录2》休憇。它勾起了我多少年前就想看看唐代传奇、志怪小说的愿望。以此书作索引，断断续续地在网络上翻阅了不少古籍，当然有的搜到了，有的搜不出来。但阅后很有将鬼故事介绍给朋友们的冲动。本来只想作个小小的笔记式的《录趣》，谁知《笔记》或《美篇》都只能容纳5000字，超编了，只好扩至上、下两篇。现在两篇也挡不住，只好再来一篇，插在中间，算是《录趣（74）话说鬼魂 中》了。

录趣（74）话说鬼魂 中

正文：



鬼 事

《宣室志.高生》：

“天宝中，有渤海高生者，亡其名。病热而瘠，其臆痛不可忍。召医视之，医曰：“有鬼在臆中，药可以及。”于是煮药而饮之，忽觉暗中动摇。有顷，吐涎斗余，其中凝固不可解。以刀剖之，有一人诞中起。初甚么麽。俄长数尺。高生欲苦之，其人趋出，降阶遽不见。自是疾间。

故事发生在唐玄宗的天宝年间。唐玄宗在位44年，有两个年号，一是开元，历时29年，二是天宝，历时15年。

这故事中的疾病症状该是痰湿，就这么多了个鬼怪出来。疾间就是疾病祛除了，间的意思与我们现在的“间苗”的间字意思相同，就是祛除。

还有更怪的怪事，见之于《广异记》，有点惊心动魄，录之，只是文字长了一点。

《广异记.周济川》：

周济川，汝南人，有别墅在扬州之西。兄弟数人俱好学。尝一夜讲授罢，可三更，各就榻将寐。忽闻窗外有格格之声，久而不已。济川于窗间窥之，乃一白骨小儿也。于庭中东西南北趋走，始则叉手，俄而摆臂，格格者，骨节相磨之声也。济川唤兄弟共觇之良久。其弟巨川厉声呵之，一声小儿跳上阶，再声入门，三声即欲上床，巨川元呵骂转急，小儿曰：“阿母与儿乳。”巨川以掌击之，随掌堕地，举即在床矣，腾趠之捷若猿玃。家人闻之，意有非，遂持刀棒而至。小儿又曰：“阿母与儿乳。”家人以棒击之，其中也，小儿节节解散如星，而复聚者数四。又曰：“阿母与儿乳。“家人以布囊盛之提出，远犹求乳。出郭四五里，掷一枯井。明夜又至，手擎布囊，抛掷跳跃自得。家人辈拥得，又以布囊如前法盛之，以索括囊，悬巨石而沉诸河。欲负趋出，于囊中仍曰：“还同昨夜客耳。”余日又来，左手携囊，右手执断索，趋驰戏弄如前。家人先备大木，凿空其中，如鼓扑。拥小儿于内，以大铁叶冒其两端而钉之。然后锁一铁，悬巨石，流之大江。负欲趋出，云：“谢以棺椁相送。”自是更不复来。时贞元十七年。

觇，读Chan，第一声，窥视、察看的意思。

这些志怪小说，是我们现代人给其分类定的名分。那么多作者都认为自己是纪实，有时间，有地点，有人名，有过程，还有出处，来龙去脉，处处顶真，就同真事儿一样，诤诤有声。

鬼怪故事出在名家。志怪、传奇是小说、散文。也有写游仙诗的，我所了解的写游仙诗的“专家”，一为郭璞，就是在杭州市榶栖镇广济桥畔挖了口井，距运河11米，井水水面却高出运河水面3米的老道士，被尊为游仙诗的鼻祖。二是曹唐，专写游仙诗的原道士，我查了一下，《全唐诗》收录其诗作2卷计161首，其中“游仙诗”1卷104首，单句“游仙诗”收录4首。

鬼故事的主人公往往也出在名人大家，比如曹唐。

《宣室志.曹唐》：

进士曹唐，以能诗名闻当世。久举不第，常寓居江陵佛寺中亭沼。境甚幽胜，每自临玩赋诗，得两句曰：“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间无路月茫茫。”吟之未久，自以为常制皆不及此作。一日，还坐亭沼上，方用怡咏，忽见二妇人，衣素衣，貌甚闲冶，徐步而吟，则唐前所作之二句也。唐自以制未翌日，人固未有知者，何遽而得之因追而讯之，不应而去。未十余步间，不见矣。唐方甚疑怪，唐素与寺僧法舟善，因言于舟。舟惊曰：“两日前，有一少年见访，怀一碧笺，示我此诗，适方欲言之。”乃出示，唐颇惘然。数日后，唐卒于舍中。

曹唐是桂林人。曾为道士，还俗后“久举不第”，一说是屡次考进士都不中，也有说虽中了进士，却每次选拔都做不成官。所谓“從事”，一种衙门职位，相当于官员的助手、秘书，不能称官，只能算吏，他的两句诗“见鬼”一事，在《太平广记》和《唐才子传》中也有记载。沼，水池子，亭沼，水池旁的亭子，或亭子旁的水池。宋代的《太平广记》与《宣室记》所载文字内容差不多。两句诗的第一句是“水底有天云漠漠”。文中最后一句是“唐卒于佛舍中。”

元代的《唐才子传》的记载，故事性更强。把小了曹唐36岁的杭州富阳新登人氏罗隐纂合在一起，味道杠杠的，录之如下。

《唐才子传.卷八.曹唐》：

 唐，字尧宾，桂州人。初为道士，工文赋诗。大中间举进士，咸通中，为诸府從事。唐与罗隐同时，才情不异。唐始起清流，志趣澹然，有凌云之骨，追慕古仙子高情，往往奇過而已，才思不减，遂作《大游仙诗》五十篇，又《小游仙诗》等，纪其悲欢离合之要，大播于时。唐尝会隐，各论近作。隐曰：“闻兄《游仙》之制甚佳，但中联云：′洞里有天春寂寂，人间无路月茫茫，′乃是鬼耳。”唐笑曰：“足下《牡丹》诗一联，乃咏女子障，′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于是座客大笑。唐平生志甚激昂，至是薄宦，颇自郁悒，为《病马》诗以自况，警联如：“尾盘夜雨红丝脆，头捽秋风白练低。”又云：“风吹病骨无骄气，土蚀骢花见卧痕。”又云：“饮惊白露泉花冷，吃怕清秋豆叶寒。”皆脍炙人口。忽一日昼梦仙女，莺服花冠，衣如烟雾，倚树吟唐咏天台刘、阮诗，欲相招而去者，唐惊觉，颇怪之。明日暴病卒，也感忆之所致也。有诗集二卷，今传于世。人云：有德者或无文，有文者或无德。文德兼备，古今所难。《典论》谓文人相轻，從古而然，各以所长，相轻所短。矛盾之极，则是非锋起，隙始于毫末，祸大于丘山，前后类此多矣。夫以口舌常谈，无益无损，每至丧清德，负良友，承轻薄子之名，乏藏疾匿瑕之量。如此，功业未见其超者矣。君子所慎也。

文人笔下的志怪传奇到了道士手里就成了游仙诗。

《病马》诗较长，诗言志，曹唐觉得妙句少了，难以全面抒发自己的情怀，所以一写就是5首，其中佳联确实不少。也抄录一下：

病马五首呈

郑校书章三吳十五先辈

其 一

騄耳何年别渥洼，

病来颜色半泥沙。

四啼不凿金砧裂，

双眼慵开玉箸斜。

堕月兔毛干觳觫，

失云龙骨瘦牙槎，

平原好放无人放，

嘶向秋风苜蓿花。

其 二

陇上沙葱叶正齐，

腾黄犹自跼羸啼。

尾蟠夜雨红丝脆，

头捽秋风白练低。

力惫未思金络脑，

影寒空忘锦障泥。

阶前莫怪垂双泪，

不遇孙阳不敢嘶。

其 三

不剪焦毛鬣半翻，

何人别是古龙孙。

霜侵病骨无骄气，

土蚀骢花见卧痕。

未喷断云归汉苑，

曾追轻练过吴门。

一朝千里心犹在，

怎肯潜亡秣饲恩。

其 四

空被秋风吹病毛，

无因濯浪刷洪涛。

卧来总怪龙蹄阻，

瘦尽谁惊虎口高。

追电有心犹款段，

逢人相骨强嘶号。

欲将鬐鬣重裁剪，

乞借新成利铰刀。

其 五

病久无人著意看，

玉华衫色欲凋残。

饮惊白露泉花冷，

吃怕清秋豆叶寒。

长䄡敢辞红锦重，

旧缰宁畏紫丝蟠。

王良若许相抬策，

千里追风也不难。

曹唐的出生和逝世的时间都不确切——797？~866？，享年69个春秋。

李白的出生逝世就很确切——701~762年，享年61个春秋。

两者出生时间相差96年。李白也有生不逢时的感叹诗作，境界和胸怀要高曹唐一头。

南陵别儿童入京

唐.李白

白酒新熟山中归，

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

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

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

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

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朗朗上口，其意境和才思明显高于曹唐，虽然两人都是生不逢时，宦海蹇乖，李白是“失意”人生，曹唐是“薄宦”一生。两个都成了仙，李白是狂放成仙，曹唐是郁悒为仙。看来这成仙成道之路也不好走啊！

《宣室志.李德裕》

唐相国李德裕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尝召一僧问己之休咎，僧曰：“非立可知，愿结坛设佛像。”僧居其中，凡三日。谓公曰：“公灾戾未已，当万里南去耳。”公大怒，叱之。明日，又召其僧问焉。“虑所见未子细，请更观之。”即又结坛三日，告公曰：“南行之期，不旬月矣。不可逃。”公益不乐，且曰：“然则吾师何以明其不妄耶！”僧曰：“愿陈目前事为验，庶表某之不诬也。”公曰：“果有说也。”即指其地曰：“此下有石函，请发之。”即命穷其下数尺，果得石函，启之，亦无睹焉，公异而稍信之。因问：“南去诚不免矣，然乃遂不还乎？”僧曰：“当还耳。”公讯其事，对曰：“相公平生当食万羊，今食九千五百矣。所以当还者，未尽五百羊耳。”公惨然而叹曰：“吾师果至人。且我元和十三年为巫相张公從事，于北都，尝梦行于晋山，见山上尽目皆羊，有牧者十数迎拜我。我因问牧者，牧者曰：′此侍御平生所食羊。′吾尝记此梦，不泄于人。今者果如师之说耶。乃知阴骘固不诬也。”后旬日，振武节度使米暨遣使致书于公，且馈五百羊。公大惊，召告其事。僧叹曰：“万羊将满，公其不还乎？”公曰：“吾不食之，亦可免耶！”曰：“羊至此，已为相国所有。”公戚然。旬日，贬潮州司马，连贬崖州司户，竟没于荒裔也。

2017年在海口过年，曾于1月26日游览五公祠，五公即唐朝宰相李德裕、宋朝宰相李纲、赵鼎、副相李光和吏部郎官胡铨，所谓唐宋贬逐于海南的五大名臣。另一个就是苏东坡了，他单独有个苏公祠。

李德裕历仕唐朝宪、穆、敬、文、武、宣六帝，两度入相，是文、武、宣三帝之相。在朋党相争，牛、李之斗中败下阵下，贬于崖州，“骸灰于此。”

今在《宣室志》中见到了《李德裕》一文。李德裕为历史名臣，主政六年，内制宦官，外平幽燕，定回鹘，平泽潞。曾任浙西观察使，浙西是钱塘江以北的杭嘉湖一带，十年间三次出入浙西施政，做了我们的父母官。政治建树首屈一指，李商隐誉之“万古之良相”。今将2017年在海口五公祠所摄李德裕雕像附于文后，并录其诗一首，以示纪念。

重忆山居六首.钓石

唐.李德裕



严光隐富春，

山色溪又碧。

所钓不在鱼，

挥纶以自适。

余怀慕君子，

且欲坐潭石。

持此返伊川，

悠然慰衰疾。



END

 2024年9月1日完稿

后记：

有朋友说以前看鬼故事，寒毛泠泠。现在看了《话说鬼魂》上、下篇，没有恐怖感。我说，平铺直叙，不渲染恐怖，当然不会“寒毛泠泠”，我们需要的是乐趣。以前看电影、电视剧中的谍战、灵怪片，除了景象和情节外，主要靠声音在刺激你，搞个“桖戾戾”的配乐，或者在静音环境中来个“咣当”一声，有人踢到了铁锹、铁桶的，或者一声怪叫、一声叹息，都会刺激你的神经，一个激灵，让你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我现在配乐用《赏荷记》，悠扬悦耳，平和恬适，能吓倒你么？

20240901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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