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鼠

秦博

田鼠

文/秦博

左边嘴角的第三根触须又在做痒，我禁不住把夜色一同撩起，一缕缕的月光把树梢磨得锃亮。

其实我非常怀念那些咩咩作响的羊群，尽管曾经那么讨厌一堆膻膻的味道，可是他们嚼落的青草渣总能带来些许收获的期待。有些家伙会觊觎它们，比如天上的鹰雀，地上的狐狼，还有一场随时会掀起的雪。

现在的田野如同一个枯黄的草料场，静静地等待北风降临，而我眯着每根月的光线，捻动乌鸦留给我的咒语，雪，瞬间就会纷涌而至。

雪应该是有记忆的，不然，为何每次到来时都有着一致的寒？这十一月的草和十一月的雪究竟有何纠葛？松鼠永远不屑于分享它的秘密给我，因为他在树的林间驰骋，一直不承认我这门远房亲戚，甚至偶尔会掷落几粒松果戏耍我慌慌的影子。

雪花，终于来了，似芦花仙子一样凌波而渡、款款飘坠，把一块夜的帷幕耀得如白昼一般银亮。我久已干涸的眼睛，睁开惺忪的泪痕，泉水亦开始汩汩流淌了。地母似乎在抽泣她的心事，我的左心房忽然想起曾经走丢的盐湖。不知道白鹭是否还在巢内安睡，那株我叮嘱给它的风信子，是否已经成为了枯萎的书签呢?想想也是可笑，地母的心跳曾经在盐湖最深的洞穴里沸腾，但是我的洞穴却有蝉之子的泪痕，一点点的从头顶渗出来，以致于我经常分不清旱季和雨季，这或许因为它的泪水里没有咸的口感吧。

地平线又把一轮落日转倒了，静静地卧着最后一抹红色，这一场雪没有丝毫声响地发生。我捻起雪粒子，弹了弹牙齿，有微微的寒光在掌心里泛出一泓盐的蔚蓝，这些都让我惶恐不安，直到喉咙里栖息多时的一阵干涸涌出河床，一切都开始喧嚣起来。

山岗上有一棵松树与我有约，最后跌落的松果为我发酵了五个月份。七月的露水以及八月的柿子叶都取代不了它对于我的忠诚。我眺望的眼神，时常在它身上搁浅，曾经有三两阳光和二份月饼被我作为肥料倾泻在松树最粗的那坨根系附近，后来我埋了好些花生壳的油渍在里面，等松果掉落之时，乌鸦的咒语一定会助我一臂之力，因为我不能辜负雪水的清澈。

如果一粒尘埃可以污浊一场雪，那么，一定是和北风的感情有关，我与北风握过五次手，这第六场雪色却如此不同，咸咸的，像是月宫有银粉溢出。在子时，我躲在井侧看水底里的大桂树，临摹一阵非花似雪与龙鳞的语调，一会儿就有影子在搅动涟漪，欢快的舞蹈可以持续至整个寅时。这些时灵时不灵的咒语，经常让我怀疑乌鸦授意我的动机所在。

白蚁与蚱蜢的那些情节，其实我不甚在意，它们不过是一些膜拜月坛的祭祀之物，倒是农夫们遗落在九月份的玉米让我心怀不舍。有一些籽粒会飘出莫名的香气，在经过时，只需多闻几口，我就可以飞起来，偶尔亦会趔趄几时，因为只有三粒玉米的海量。至于蛴螬与蝉之子之间的斗殴，我一般很少参与了。它们那么痴情于一根儿两根儿的小树根须须儿，那点小理想，我时常为它们脸红，执着的表情简直让我无处寻地，有时，真的到了我该表态时，一记神掌帮它们宣告比赛结束，只有农夫那把小镰刀让我不时抽出长袖挥舞几下。因为有了它，我可以把蜂蜡与桃胶黏在一起，做成玉米的样子，给儿子们做玩具，给这寂寞的冬世界添上一丝暖意，尽管天上那只老鹰一向不屑于捕捉我的世界，但是我的脚印还是经常被一些图谋不轨的窃贼神秘地擦去。

算了，不过是一些琐碎，我还是喜欢摇着孩子们的摇篮，一只手往壁炉里扔两根干柴。一块小蓝瓷片晾了多时，那上面有亲戚的味道，时常拿出来嗅嗅，这足以让我时刻保持记忆，免得来年找不到迎春花的方向。一次储存了三个季节的食物，现在我最大的乐趣是打开洞穴的小侧窗，看那些兔子们不息地奔跑。它们把太阳扰得一天天的烦躁起来，当跑得瘦成麻杆时，我基本可以敲定紫湖涨潮的具体时刻。到那时，乌鸦还有一句咒语曾教过我，必须寻找到第一滴融化的雪水，许下一个难以实现的愿望，就可以实现自己想要的，比如成为一朵玫瑰、一片阳光、一滴白露或者一条小河，再或者，干脆是一朵蒲公英，可以飘着汪洋去看海。

最终，我可能选择蒲公英，去看一看旅鼠兄弟谈起的人类世界，听说有钢筋水泥的繁华与霜剑，亦有功名利禄和痴男怨女的传说，以及那么些茂密的食物丛林，不像我们山林旮旯里这么多的喧嚷，吵的一滴鸟声都撞不进来，好遗憾呢，我对乌鸦的咒语保持信心。

左边嘴角的第三根触须又在做痒，我禁不住把夜色一同撩起，一缕缕的月光把树梢磨得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