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远来</p><p class="ql-block">图:网络</p> <p class="ql-block">路过小河边,见有森森立着的水生植物,叶子狭长,不禁想起了家乡的高笋。偶尔忆及,恍然如梦,像是隔水的箫音,亦或是贾母爱在凸碧堂听的远笛,总有通达记忆深处的触角,撩拨人心。</p><p class="ql-block">高笋,学名为茭白,诗经称之为菰,成器则结菰米,受伤害则茎肥壮成了高笋。当然,这些是书本上得来的知识,与我的记忆隔得很远,所以无须赘述。</p><p class="ql-block">浏阳老家,水网河系,塘圳小溪,都会有高笋,偶也有人家,辟出几分水田来种,苗秀于茫茫稻田,色碧于青青禾苗,很是惹人注目。藕虽沁着荷香,却又藏匿太深,不脱鞋下田无法起获;高笋虽不带香,却也藏于叶茎之中,需拨入茭林方能收割。高笋是夏秋季的时蔬,寻常人家的餐桌上也不可少。</p> <p class="ql-block">我特别爱吃高笋,爽脆,清香,鲜嫩,尤其是高笋炒肉,斜切片,油烧热,放几颗豆豉,和肉片红椒,炝炒出锅,那香味呀,先是从灶上来,直接热烈,尔后扩散蔓延,万马千军般席卷而来,再后来竟惹得邻家垂涎了,隔窗就问:“高笋炒肉吧?记得放几个鲜红辣椒!”</p><p class="ql-block">沁着肉汁的笋片,有玉一般的质地,入口爽脆,越嚼越香。人间美味,实难用文字记述出来。汪增祺的文字极富中国味道和灵性气质,原想借用或仿写几句,皆是不成的。且由着他去吧,仅为喜爱,就已经令我心心念念的了。母亲爱吃,妻子女儿倒是一般。在浏阳经常吃,去家后吃得便少了。物离乡贵,想望就愈深重了。所谓的馋,大抵就是爱而不得吧,如果轻易就能吃到,不生厌就很好了。</p> <p class="ql-block">高笋虽好吃,原先我家是不种的。经常是母亲去地里干活,顺带到河边去折几个回来,品相不是上好,再者,大家都去那里找,所剩也不多。冬下,母亲就去盘了一些根回来,扔在家门口的圳里,笑盈盈地对我说:“崽伢子,明年就有高笋恰喽。”这是最美的预告,直接切中了我的小心思。</p><p class="ql-block">春天来了,小圳涨水了,高笋发新叶了,尖尖的,像菖蒲一般,只是菖蒲泛绿,高笋碧青,且叶要阔一些。流水日夜奔流,高笋悄然生长。至夏,便蹿到一人多高了,杆茎也发了不少,可阻遏流水了。我便每日去望,看是否有高笋长出来。当然,他决然不会这么快就满足我的,总是要等到我撕完暑假的日历,然后在一个放学回来的路上,让我欣喜的发现有了。拨开丛丛长叶,看到节茎处有那么壮硕的一个,便兜着底部,用力攀折,到底还是有些韧劲,便不顾鞋袜了,真接下到圳里,左右拗,上下拔,直至到手,已是满面花、一身泥了。</p> <p class="ql-block">高笋的叶,可用来喂鱼,喂牛,但在作喂料之前,我要用来作箭。将高笋叶中间有一条泛白的主茎,下粗上细,我将其两边叶肉撕下来一尺盈余,让主茎贴于虎口之上,叶梢朝后,然后用力将主茎朝前一带,便见它带着尾部一小点叶肉飞了出去,颤颤悠悠的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颇有运动美学。虽然我也制过竹弓竹箭,威势远甚于此,但这个游戏却是百玩不厌,积淀在记忆深中,不免有些手痒技痒。</p><p class="ql-block">高笋的肉是白的,可以生吃,又嫩又脆,也可解小馋。也有一种高笋里面有黑点,母亲管它叫麻高笋,生吃不好吃,做菜还行,就是有点柴,像嚼棉花絮似的。如果用生物学来解释,是由于高笋内黑粉酶刺激而形成的,属于残留的黑粉菌。照这样说来,还是不吃的罢。但在那个贫乏的年代,岂有浪费之理?</p> <p class="ql-block">到了江南才知道,高笋远比我们老家多,只是他们叫茭白。茭白是有些文雅之气,高笋则乡野得多。正如我之性情,任是读再多的书,仍改不了一个山里伢子的气息,穿得粗鄙,吃得粗疏,过得粗粝,品茗不过海饮,细脍不厌鲸吞,倒也平常得紧,不以为意。茭白也好,高笋也罢,乡音里如何,他便如何,即使改名换姓,我也只记得初识时的名号。夕颜再好听,也不及牵牛花这般让我心动。</p><p class="ql-block">门前的小圳,丢过芋头,丢过高笋,他们都葳蕤过我儿时的生活。当然,还有邻家的高笋田,浮萍荡漾,去里面摸鱼,把水搅浑,就贴着高笋兜摸过去,准有收获。古诗里划着船去采高笋的,多是士子小姐、才子佳人吧。母亲总是在岸上搜寻一遍,尔后就快速脱鞋,躬身下手,毫无诗意可言。而我了,惦记得是有没有可能去斫几两肉,那样炒着才好吃了。</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