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南夜市

吉昌

　　 斗南夜市

走进夜市，你就走进了花海。你倘徉在花海之中，漫不经心。灰暗的天空铺下幽深。花海的角度折迭成好几个长廊，露天的摊位组成了十几条长龙，每个摊位像一根龙骨之刺，十几个横排的大桶形成一根龙的肋骨，几十根龙骨蜿蜒曲折拼接成馨香四溢的长龙。硕大的塑料盆和大桶插满了鲜花，鲜花娇滴滴要浸出水来。大桶之外还有铺在水泥路面的千百捆鲜花，静静的睁开花俚胡哨的媚眼瞄着探花客。

卖花人大多是青年男女，又以年轻姑娘居多。她们脆生生的吆喝声像苏州的软语呢哝。“卖花呢，卖花呢，新新鲜鲜的百合花，百年好合的百合花。娇滴滴的玫瑰花，送给你的爱人头上挿。”

露天的摊位如果排成单行，肯定能摆上几公里。好些花卉摊开放在地上，一束束一捆捆用塑料薄膜包裹，花枝宽松是要保持花朵不被挤压。平摊在地面的花枝集束很不情愿的探头探脑，千娇百媚望着花客买走它，好宠溺着將它插入精致的景德镇花瓶。

许多花插在塑料桶中，桶高一米，直径一米出头的，密密麻麻的塑料桶排列在平铺的花朵后面，很整齐地展示给买家和看客。

你是纯粹的看客，进来之先就决定不买一束花，就是来凑凑热闹。各个摊位的小主人们个个年轻，衣着华丽鲜艳，花色众多，色彩斑斓，显出来压抑不住的活力。你路过摊位，男女声柔嫩地响起：百合花，水百合，香百合，紫百合，粉百合，并蒂百合，赭褐色的百合跟大红百合，一块钱一支，八块钱一束，六十块一桶，买十桶送货上门。

蔷薇，薰衣草，美人蕉，各种菊花，红的，蓝的，灰色的，白色的，很多是黄色的，少数是反季的大棚鲜花。鲜花都张着樱桃小口粉嘟嘟艳和和引人驻足。花朵大小不等，小的如一分镍币，大的双手捧不过来。还有紫荆花，红玫瑰白玫瑰，紫色蓝色的玫瑰，仅仅是红色就还分大红，浅红，粉红，赭红，深红，酱紫红，绛红，花色繁多不一而足。

卖花的青春男女一律的花香粉气，吆喝叫卖的声音柔和中含着稚嫩清脆。当你走过，声音带着几分甜糯。于是你停下来，买一支挿在左胸前的衣袋，觉得不妥，干脆捏在手中。一路走一路的花香就自觉地往你身上扑簌簌涌上来。五花八门的香气汇成团团香雾围绕在你全身。

你走进了室内花市。厅堂十分广大，开间很高。室内的香气更加浓郁，香的让人不知所措，有点胸闷的感觉。你有点晕眩。灯光有点朦胧，不是卖花人吝啬，是布景的人故意设置了一个若明若暗的温馨天地，让你的浪漫就回旋萦绕在如梦的幻影。人影穿梭来去，好像走马灯在不停打转。有若干的小情人，轻飘飘搂着腰从你眼皮底下游走。他们的笑脸十分甜蜜，附耳低声的软语在香雾中悄悄藏匿。

一队队青年伴侣搂肩搭膊走过。他们手脚和全身都在笑，男男女女都显示出桃花的眼眸十分明亮，桃色的腻粉妆扮吹弹可破，菲红的身影从你面前招摇而去。银铃般的笑声有点抑制，欢乐还是从躲藏的小口中叮叮咚咚如清溪的潺潺流水汩汩冒出来。

青年们经常停下来，互相帮忙照像。手机噼噼啪啪的卡嚓声响个不停。姿势当然是很快活的张扬出来。还有好些自拍，姿势更加夸张，有躺在地上将脸贴着鲜花表示卧在花丛醉生梦死的搞笑视频，嘻嘻哈哈的声音就响彻大厅。

你也会看到穿着谨慎的小女子一个人默默的走过。她没有大众的轻佻，她只是慢慢的幽幽的踱着碎步，扫过右边的摊位之后又转向左边。嗅了一下蔷薇又佇立在玫瑰面前，买一朵黄玫瑰插在耳傍的髮卡之间。她温和的目光扫过全场，你会看到转瞬即逝的忧伤。她还是慢步，还是从你最近的旁边飘过，像一个幽灵飘然而去。到了离你很远的地方，她好像发现有人老远目送着她，她陡然一回头，很精准的锐眼就射在你脸上，你和她四目相对。你对她一笑，目光还望着她的眼睛。她从你眼中看出温和，于是她温柔的一笑。这摄人心魂的一笑应该是她整个夜市的快乐之眼。你给她温和，她还你温柔，花市的夜晚唯有这一点温馨让她增添了怡悦。

这女人三十多岁，收拾干净利落，上身一件紫萝蘭束腰阔摆衣，下身一条杏色宽脚裤，有点像裙子那么宽松。上衣的含蓄和下身的青春合成了一种内敛的自尊而又不失大方的雅气。

她在花海徜徉，她饶有兴味，好像浓郁的花气能驱散她胸中那一分忧郁。她温柔的喜悦会释放出人生中曾经的背弃与负心。

于是你看着一队队的恋人从你眼前走过，他们走的很快，常常越过这位温柔的女子跳踉而去。她也看到了他们的快乐。她就是来寻找这一份快乐，那已经是沧海桑田的事了。她曾经拥有的快乐也如同今夜的少男少女，而且比他们还要兴奋，因为沉湎于花海的日子虽然短暂却是唯一的终生慰籍。

一辆又一辆的长板手推车从你和她的面前碾过，人们闪身在两旁，让推车滑过水泥地板。推车的人们前呼后拥，车前车后车左车右的人们呼啸着拥护推车的行列急驰而去。车队疾速流过。这些颇为大宗的鲜花，要连夜连晚送到长水机场，快速的装上飞机，连夜连晚运到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香港澳门，甚至远达欧洲，西亚。明天发白，黎明之时，斗南的鲜花就在那些城市售出，贵族和土豪的客厅以及中产之家就能在光鲜的水晶花瓶之中插上来自彩云之南的水灵灵的鲜花。

2024荷月写于滇池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