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棋手

耿平海

　　下午两点左右上班，总能看见几个老头子，围坐在小广场树荫下下象棋。除了下雨天，天天雷打不动。今年的三伏天，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家感同身受，叫苦连天，身体不好的老人是顶不住的。现在立秋已过，可高温高湿还在持续，秋老虎不断肆虐。这几个老头子，都是快九十高龄的人了，他们每天头顶正午的烈日，或手持拐杖，或脚骑电摩，或步履蹒跚，不惧高温，爱棋如命，精神可嘉，如约而至。

　　正在对阵的这两个老头，暂且称一个老薛，一个老王吧。他们狗屁袜子没反正，老薛说话不紧不慢，风趣幽默，好话瞎话从他嘴里出来都成俏皮话。老王是个倔老头，不爱说话，抗干扰能力强，知道老薛是在扰乱军心，你说你的，我下我的，赢棋才是王道。一次，上班还早，我就站在旁边观战，只听老薛说话口无遮拦，喋喋不休，句句带刺，特别当胜利的天平靠向他这一边的时候，话更多嘴更碎，甚至手舞足蹈、洋洋自得。但啥事都不能过，过了就会挨砖头，人都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老薛一个伸车至将帅的老巢降军，老王毫不客气抓住就吃了。老将没有出宫，就直伸下来要擒王，这不是白白送死吗？老薛后悔莫及，连连说：看错了、看错了。嘴硬的他只有缴械认输了。老王捡漏成功，喜不自禁，一本正经、不善言辞的他，话语开始多了，数落的话也能说出口了。我叫你张狂，还张狂不？一盘大好局面拱手让人了，这就是老薛骄兵必败付出的代价。

两位老者也有输不起的时候。有时会为关键的一步棋，争执不休，大伤和气。摸啥走啥，这是老江湖，他们都懂。最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是，老王一步棋就要降死，老薛无招只能采取常降的策略，老薛说这是规则，这盘棋和了。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发生争吵，老王说老薛耍赖皮，老薛说老王见识短不懂规则。眼看着两人动气了，围坐在一旁的其他老者，忙出面调解，棋龄和相识一样，都六七十年了，争吵不嫌人笑话，搁置争端，扑了重来。我们是在过程中找乐子，不是在输赢中找气受。一番话，二位大人都乐了。这样的变脸就像小孩过家家，一会儿阳一会儿阴，但到了第二天中午日头正红的时候，二位又准时来到这里。

吃瓜群众不是崇拜他们的棋艺有多厉害，而是冲着双方走棋过程中没边没沿的对话。老薛输了棋嘴还很硬，老王赢了棋腰杆更直。唉，谁叫他们这辈子是老棋手老伙计呢？

差点又忘了介绍，还有一位观战的老棋手，棋摊上属他年龄最长，奔九十了，有人指着他的鬓角说：白发又变黑了，这是返老还童的迹象啊！老人家动作缓慢，反应迟滞，但不时还坐上棋摊，与年轻人小试牛刀。像老薛老王这两位老伙计，根本不是他的菜。

　　这里我想补上一句：其实那位称作老薛的长者，他真姓薛，曾经是我的同事和老领导，当然我们仅仅停留在认识层面上，因为我一到机关部门不久，他就光荣退休了。印象中，老薛是个大好人，他与我的老部长是同龄，他们最爱调侃逗笑，感情也很深厚。记得前几年老部长患重病提起他，我还梢话给他。不巧的是，那些年老薛也遇到了不幸，大女儿患不治之症走了，他还伺候瘫痪在床的二儿子。这两年，才在小广场看到了他步履蹒跚的身影。在这里，我想为老人送上深深地祝福吧！祝几位老者身体健康，笑口常开，长命百岁！

下象棋对老人来说，一是消磨时光，二是说说笑笑，三是活动大脑。两位老人下一盘棋最少二十分钟，没有个十盘八盘不过瘾，比不出高低输赢不收兵。这几个镜头，是我下午上班路过拍下的。这正是：下棋活动大脑，看棋图个热闹，输赢莫要在乎，身体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