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作者:吴兴华(深海) <b>古时候,撑船、打铁、磨豆腐被称为三大苦活。其他两苦在此且暂不说,光说撑船,常年风吹日晒加雨淋,尤其是逆向行驶时,几乎要耗尽一生的力气才能让船前行。撑船过程中常常会遇到大风大浪,危险系数高,随时都有被浪打翻船的后果。而这些人吃住都在窄小的船上,长时间腰弯拱背的,身体承受的苦难可想而知。<br> 我的故乡北面是巍巍的高鹰山,一直沿伸至十万大山。南面是滔滔的北部湾海,东西两侧分别有黄竹江及江平河相隔,村民们上街赶墟买农具,都离不开船。改革开放前,在公路不通的情况下,运输主要靠人肩挑及船运。往东去防城镇有30公里,往西去江平镇陆路10公里,水路从后背镜出发有15公里,弯弯长长的海滩,经常有台风,风大浪高,基本上是撑一半拉一半。搁浅时船工赤着膀子把头埋在船边,整齐划一地喊着拉滩的号子:“一、二、三----嘿哟!嘿哟!站稳马啰!齐出力啰!嘿哟!嘿哟”!阳光在船工半红半黑的身上闪烁,海水、船只、古铜色的人体,仿若一幅法兰西的油画。</b> <b>拉滩船是一种专门用于河滩及浅海滩的运输船只,使用当地的松木锯板而造。因为当地河水滩流湍急,海边海汊纵横交错,这种船专门适合于穿过浅滩而设计,故称拉滩船。船体长约15米,宽两米有余,两头窄中间宽,底部是平的,便于过浅滩而不易搁浅。船中间盖有一张竹篷作遮风挡雨用。载重约两三千斤,只能在浅海及内河中运行。每条船都有几根竹杠,也有两把摇浆,通常情况下,一条船几个人把控,其中两侧各2人用竹杆撑,尾部1人使用桨摇。这种船一般没有舵,在船尾的人通过摇桨控制方向,遇到逆水上行搁滩或险滩恶水,撑船人全部下水用力拉或推。纤绳有的是用竹篾绞成的缆绳,也有用麻做的绳索。</b> <b>撑船是非常累的活,从村里后背境码头出发到江平镇,来回一趟要十个小时。木船上有一个用石板搭建的简易灶台,可供撑船人做饭用,吃喝拉撒都在船上,准确的说,吃喝在船,拉撒在海中。船体不大,空间有限,累了只能靠在船边半坐半睡。遇到大风大浪时,船会被浪冲到岸边,这时要下船沿着岸边浅水滩拉或推船前行,有点像纤夫。与电影中尹相杰所唱的的“妹妹坐船头,哥哥岸上走”拉船方式不同,我们是泡在水中拉船,不但没有浪漫,而且更加吃力。拉一次几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也许海里平时没人,拉船的人一般不穿衣服,全身赤裸。夏天还好,冬天就有点难受了。在齐腰深的水中拉船,半天下来,身子像散了架似的。经常撑船的人手脚都会生冻疮、开裂。在水下碰到锋利的蚝壳,疼得要命。可能是经常吃红薯,人在水里拉船时放屁不停,咕嘟咕嘟的直冒泡,有些搞笑,但累了也笑不出来。<br> 冬天在海边运输比夏天更难。因为北风大,从江平载货回来正好是逆风,小船漂浮不定,幌来幌去的,撑起船来很吃力。宽阔的海面上无任何东西遮挡,衣服被浪花溅湿,特别的冷。我和村民们撑船去江平镇买肥料好几次,这弯弯海岸线,一片泥一片沙的海滩,无论是撑还是推、拉都特别吃力,加上常有风浪冲击,要把船撑过去,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生活艰难的印迹早早的刻在我的心底。</b> <b>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和四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载甘蔗去江平卖。船经过班埃村前方海域时,突然遇到台风,大风大浪一次次把船推向海滩,我们又一次次地把船拉进海里,就这样反复推拉,一回往左,一回往右,形成之字形线路缓慢前行。因为船上载有几千斤的甘蔗,加上巨大风浪的冲击力,把我们几个人累得站也站不稳,这是我一生中最为艰苦的一天,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倒在海滩上。过了约两个多小时,风停了,浪也静下来了,我们爬上船,把带来的红薯吃完,慢慢恢复了力气,但肚子很快又饿了,每人各吃了十几根长长的甘蔗。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当时是怎样吃下这么多甘蔗的。</b> <b>长期以来,“拉滩船”一直承担着家乡各村镇货物运输任务,在黄竹江与江平河之间这片海域存在了上百年。后来,随着公路、铁路等陆路运输的飞速发展,水运逐渐衰落,特别是高速公路修好后,“拉滩船”也随之退出了历史舞台。每次回家乡,看到这片海滩,我都会想起那曾经撑船的艰难岁月。家乡父老头顶烈日、浑身湿透的背影,始终留在我脑海中。好在现在高速公路四通八达,高铁也开到家门口,所有的运输都极为方便了。过去撑船到江平送公粮或买肥料,一个来回要花10个小时,现在高速路几分钟就到。物联网更加便捷,所要的物资一个电话过去,很快货物就送到。<br> 虽然家乡的拉滩船已成了历史,但记忆里的艰苦岁月我永远无法忘记。</b> 注:图片部分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