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的故事

夏昼

▎小站的故事　

夏昼

青藏铁路明年7月1日要通车了，在这即将来临的举世瞩目的大喜日子里，我想写一点什么，以留作纪念。

趁着青藏线铺架员工冬休的机会，去年末，我去宝鸡采访，在中铁一局新运二公司的安排下，员工非常配合，讲起青藏线上所经历的事儿，其声切切，其情切切。现在，在前方铺架已经接轨铺通的时候，拾遗补缺，就想起了一个临建小车站上员工们所经历的一些事儿。

青藏铁路铺架线路上，铁路铺过一段，就要在后面建临时的小站，小站的员工，负责发送运往前方的路轨和其他物资材料。

31岁的殷宪宝，在一个名叫玉珠峰的临建车站工作，这个车站是“小不点”，由三个集装箱拼装而成，站上仅有4个人，两个值班员，两个搬道员。

青藏线上，中铁一局铺架的线路共668公里，沿途设了13个车站，玉珠峰站是最小的一个。

玉珠峰，据说是“珠穆朗玛峰”的姊妹峰，是游客和科考工作者去长江源头探险的必经之地。峰顶海拔6200多米，山上终年积雪，冰川处处可见。近年，每到7、8月份，也是很多游客及国内外登山爱好者为攀登珠峰而热身的地方。

小站因此沾了光，站长小殷说，连黄菊副总理都去过。

“可其余月份，很少见人。或者几个月见不到一个人。”

小殷们平时的工作是正常接发车，配合线下施工。即使这样， 7、8月过后，他们仍然觉着，自己过的是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小殷说，“车站孤零零的，上面插根杆子，周围是雪。”

“其间，也有‘热闹’的时候 ，比如，在车站装梁，间歇时，因为太冷，点一堆火，可热的是脸，冻的是屁股。” 瘦消的小殷幽默地说。

小站在山脚下，为多年冻土区，海拔4100多米。小殷说，7、8月天气最好，即使这样，一天里，四季的感觉都可以找到。中午不刮风的时候，太阳晒得人头皮疼，穿衬衣都行；可到了下午4点后，得生炉子，穿棉袄。其他月份总是有雪，（2004年）10月8日，雪下了一个晚上，多厚呢？没过膝盖了。起风时，风特别大，刮起来，三米之外看不见人。7至8月过后，皮裤、羊毛皮大衣，皮帽子，防风镜，一件不能少。

7、8月间，中央电视台记者在玉珠峰现场作报道，说“这里曾经是骆驼洒泪的地方，这里曾经是连雄鹰都飞不过去的地方。”习惯了这里生活的小殷听了想笑：太夸张了！可细一捉摸，还真是那么个理儿。

小殷说，平时，高原反应，人总头晕，想睡，吃不下饭。跟前的水，不适应，只好派两个人，来回两小时，用手推车到两公里外的一个地方，拉雪水回来饮用。小殷笑着说，小站是减肥的好地方，人经常拉肚子，拉习惯，就适应了，不拉倒不正常。房里生火，很热，做好的菜放屋里，下一顿就坏。生菜放厨房，厨房太冷，易冻，西红柿冻得像石头，土豆冻得——一化就流水。因天气太冷，不敢洗澡。因为打水困难，几天不洗脸。方便面，吃得次数太多，以至于现在见了就恶心。

小站生活极单调。2002年11月建站，工会上来给配了影碟机、电视机。当地环境恶劣，民谣曰：风吹石头跑，夜间披羊袄。为防发电机被风吹跑，得挖坑，将发电机放进坑里。地冻得厉害，用火烧一天，才挖出坑，将发电机放下去。

通电了，小殷高兴地将电视调出20多个台。而两天后，风就将“大锅（接收器）”吹变了形。于是，每天要看电视的时候，一人得出去调整“大锅”方向，不然看不成，或者是，发电机不行了。为修发电机，小殷成了修理工。修好后，还是三天两头坏。原来，机械也缺氧，功率下降得厉害。

后来，电视实在看不成，运输队书记周广斌就给小站带来几本杂志。小殷们百无聊赖，可找到了精神食粮，将杂志看了多遍。而之前的几张影碟和歌碟，因翻来覆去看，都能背了。小殷说，因消息闭塞，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待知道了，已成了旧闻。

单调、孤独令人窒息，更令人担心的是：周围有狼。因此出去接车，两人得带上电警棍（内地，一个人就可以了）。到接车位置，一个人看接车方向信号，一个人看后面有没有狼。晚上，上厕所必带电警棍，一打开滋滋地冒蓝火，吓狼，也为自己壮胆。

小殷说，曾经出过这样的事，一天，大家出去接车，回来一看，挂在门外的肉，少了。准是被狼叼去。2004年，为看家护院，小殷们养了两条小狗，一天晚上，狗见了狼，便一个劲地叫，边叫边退到狗窝里，还叫个不停。壮一壮胆子，小殷们拎起撬杠就出去撵狼，撵了一公里多才回来。可不久，狼又来了。没办法，因了恐惧，四个人一晚上没睡觉，直坐到天亮，狼才离去。

因为孤独，小站员工精神上很容易出问题。铺架项目部党工委副书记邹宗统懂得这个理儿，为解决问题，做好每个人的工作，有段时间，带人到13个小站去做安抚工作。可小站分得太散，有人说，不必站站都去。可邹宗统固执地坚持，“一个都不能少！”结果，每个人都见了。

因此，小殷们快乐的内容之一，是领导来小站看望大家，问寒问暖。小殷道，“像是见亲人！”

还有的就是，小殷们看着豆子、大蒜在盆里长出了芽儿，小狗满地跑；天好的时候，远眺玉珠峰上终年不化的雪，望头顶的蓝天、白云，晚上似乎触手可及的满天星斗，那陶醉的感觉就像个诗人。小殷说：人心变淳朴了，心胸变宽阔了，似乎什么都看得开，真得很愉快。

而在小站呆久了，真正愉快的还是回家。小殷，这个四公司老工人的儿子兴奋地说。

回家，那感觉跟上天堂似的。院里老人见了会说，挣大钱的回来了。小殷听了，心里甭提多高兴啦！小殷的父亲已７６岁了，见儿子３０出头的人了，平时总是匆匆地回，又匆匆地离开，还未讨媳妇，心疼得很。可老人一出口，话是这样的：工人嘛，就要好好工作。家里嘛，不让你操心。

不久前，小殷经人介绍，终于和四川农村来宝鸡打工的一个女子谈上了。“见了三次面，女娃答应嫁。”小殷羞涩地说，“结婚证已经领了，准备春节（２００５年）办。”

婚事办了没，小殷？这里，我送上真诚的祝福，祝福他们！！

小殷们的工作与生活，其实，就是中铁一局青藏线上几十个车站几十个员工工作与生活的一个缩影。

　　　　　

（载自２００５年９月２日《铁路建设报》四版）

　　以上图片取自网络

作者简介

夏昼，本名贺钢，下过乡，做过舞美工作和纸媒编辑、记者，主任编辑。 诗作在中央电视台、《中国铁路文学》《诗歌周刊》《陕西诗选》《2019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新闻出版报》《西安晚报》等刊播；曾获“ 西安文学奖 ”。 出版诗集《温柔的火焰》，散文集《山影》（主编）。现居陕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