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难题

墨语洗心

<p class="ql-block">我的母亲是一位干瘦矮小的老太太。她一直粗糙的双手曾让我的儿子奇怪,为什么我姥娘的手上有刺,她摸我我觉得扎得慌。她常常干枯的双眼总是微微眯着,说话做事时才眼中有神。皮肤因为常年劳作暴晒黑黑的,她从不用护脸霜,只在冬日用一种马油滋润冻裂的手和脚。</p><p class="ql-block">这样的母亲会做各种美食。母亲最拿手的菜是铁锅木柴炖排骨,还有烫面牛肉大葱的蒸饺,当然母亲最拿的出手的也是做饭,滋滋有味又安安静静地做饭。她年轻时从不让孩子插手,告诉我们在城里难得见面,回家一块拉拉呱吧。中午吃了饭她就带孩子去串门,村里很多人都不午睡,父亲这时边与家人下棋边品评母亲做的午饭,哪个好吃,哪个咸了淡了没发挥好。时间长了,我们就看出门道,哪个菜孩子们吃的多,父亲就夸奖哪个菜。母亲知道了,就笑着说,不会做的人嘴最刁。父亲就说,会做还用你吗。母亲也不生气,就回一句:你命好。</p><p class="ql-block">后来,母亲老爱忘事,回家做饭的主力便是弟媳和大姐。大姐半月板做了手术,我闻不得油烟,现在只有辛劳弟媳了。</p><p class="ql-block">母亲难题首先就出在做饭吃饭上。父亲去世了,剩她一个人,她身体尚健,足以自理,她愿独居。这时我们才发现母亲的饭量极小,还常常凑合,一碗面条,加点剩菜糊弄着吃。我们回去时,冰箱里的菜堆的满满当当,有时一开冰箱门就能掉出来。有的菜都不新鲜了,也舍不得扔。</p><p class="ql-block">夏天母亲回老家住,回到熟悉的环境,她很高兴。现在村里人少,一家一俩人,于是就时常吃合伙饭。母亲和邻居嫂子及前院婶子吃了几次不习惯,还是自己糊弄着吃。大姐和弟媳时常回老家,饭菜便又丰盛起来,自己的时候还是糊弄着吃。</p><p class="ql-block">冬天来到城里,母亲的难题就多了。她不敢独自乘坐电梯,我们在陪护父亲的两三年里,带她也进进出出,慢慢习惯了。偶尔还会不是忘了刷卡,就是忘了按键。她怕停电停水,给孩子添麻烦,总说没水没电在老家没事,在楼房里就难过了。</p><p class="ql-block">再大点的难题在钥匙上,她之前没有随手带钥匙的习惯,有时往门口放个垃圾,门不经意被贼风关上,她又急又悔,又得折腾上班的孩子。最惊魂的是拿着垃圾与钥匙,来到电梯里,钥匙不见了,而电梯卡又与钥匙串在一起。她在电梯里找啊找啊,有人用电梯,看到她的火急火燎的样子,就跟她说,大娘你去找物业吧,你的钥匙掉井了。她又奇怪又害怕,天啊,哪里有井啊。</p><p class="ql-block">一个农村老太太,哪和物业打过交道?打听并找到物业,她应该也费了些时间。见到物业,原来是相熟的人,姐姐的同事。这个大姐也是痛快人,立马明白发生了啥事,就让她等一会,再来个物业就给她去开井拿钥匙。物业这里很忙,母亲出来等。没有多长时间,一个物业大哥就把钥匙拿出来给了她,她不断道谢,弄得物业都不好意思了。</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她孙子就到家了。母亲很吃惊,你不是在上班吗?侄子说,物业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奶奶好像被吓着了,正好有事外出我过来看看。母亲当时得多惶恐啊,其实一个电话的事,可她不愿给我们添麻烦啊,多么卑微的母亲啊。</p><p class="ql-block">母亲便讲了整个过程,最后问:他们都说掉井里了,钥匙一点也没湿啊。侄子笑着给她解释什么是电梯井。</p><p class="ql-block">电梯里有井,超乎她的认知。侄子把她带到电梯口,打开电梯,指着门口的缝说,钥匙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她说城里啥事都有,这平静了。</p><p class="ql-block">经过这一事,我们终于觉得母亲能自理但不适合独居,尤其在楼房里独居。因为她是个出力但不劳心的人,父亲在时,父亲是将,母亲是兵,赶集上店,买买卖卖都是父亲的事,母亲只管家里的吃穿。她依赖父亲成了习惯。我想起父亲说母亲的一句话:大字不识一个,数也数不一箩筐,有我在你就享福吧,没了我你少不了为难。</p><p class="ql-block">今年冬天,母亲以上的难题都能解决。而我就要她成为她最大的难题,就不说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