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也是我生长的童年与少年时代,父母为粮不够吃,柴不够烧而终日辛劳。在生产队,我家是透支户,常年靠高价粮过日子。</p><p class="ql-block">我家吃高价粮的历史,十年左右,几乎伴随我们长大。鱼米之乡的故乡,稻麦产量是不低的,每次上交的公粮是一两不少的,再留下种子,分到每家每户就有限了。生产队分粮分草的标准,是根据每户劳动力和人口多少定的。小孩口粮分的少,可饭量不比大人小,“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三个男孩,自然粮草分的少。隔壁郭大舅家劳动力多且人口也多,粮草分得多,我家柴火不够烧,他家柴火烧不完,大草堆像大轮船一样。</p> <p class="ql-block">秋季生产队分回来的稻子有一大缸,装不下就用窝结围了几卷,机回来雪白的大米,盛满了一小缸,看得人美滋滋的。可一缸大米没有多久就见底了,感觉吃大米的速度比日子过得还要快。母亲会过日子,一日三餐大多是白粥和菜粥,用山芋和青菜调剂,能节省点大米,隔上十天半月吃一顿米饭,一天都有精神头。有的人家几个月也吃不了一次米饭,天天喝粥,下巴都喝尖了。尽管母亲精打细算,可口粮还是不够吃,母亲让大哥给父亲写信,寄点钱回来,买点高价粮,日子对付过去。</p><p class="ql-block">有一年春天,母亲去了宁夏父亲那里,我哥领我们弟兄三个在家,更会精打细算过日子。我哥规定:先拿出一抽屉米,省下才能吃米饭。三个都是半大小子,正在长个子,肚子一会儿就饿了,总盼着米省够了,能吃上一顿米饭,这个日子怎么也盼到不头。还是三弟聪明,背着大哥,一个人悄悄的从米缸里挖了好几碗米放在抽屉里,大哥一看米省上了,决定今天中午可以吃一顿大米饭了,吃上大米饭啦,兄弟三人都乐呵呵的。这个秘密我和大哥一直不知道,后来三弟将这个秘密悄悄地告诉了母亲。其实不管怎么会过日子,粮还是不够吃,粮的源头就那么多,我哥在家买过高价粮。</p><p class="ql-block">我哥参加工作以后,我和母亲、三弟在家,口粮还是不够吃,我跟着大老表一起去朴蓆的河北还买过高价粮。有的人家买不起高价粮,一天三顿稀粥菜粥,但他们很乐观,照样有说有笑,日子照样过下去。</p> <p class="ql-block">想想过去的日子,改革开放前的岁月,各地农村大同小异,一个劳动日不过六七毛钱,农村户谁比谁也好不了多少。城市户就是好,吃商品粮,有户口本就有粮本子,每月拿上粮本子,按月去定点粮站买粮,好歹不会断顿。</p> <p class="ql-block">一九六二年全国七千人大会,当时的伙食标准:“白天开会,晚上看戏。两干一稀,大家满意。”一九七七年十九岁的我参加长庆油田先代会,当一次先进,享受一回“四菜一汤”的待遇,那优等粉的馒头真香,四天的先代会结束了,回到队上继续是一半粗粮一半细粮的生活,就这个水平也比小时候的老家强多了。</p> <p class="ql-block">在农村“忙时吃干,闲时吃半干半稀。”说实话,那个年代无论怎么精打细算,肚皮没有放开吃饱过。买什么都凭票,有票通行天下,无票寸步难行。城里吃商品粮的,每人每月四两油,宁夏有位主席,有人叫他“霍四两”,一个月四两油,不管你怎么省着吃,还是不够吃。油水少,粗粮多,尤其孩子多的家庭,吃稀的时候多,吃干的时候少。</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位著名的“山药派”作家赵树理曾写过,稀汤汤多来米粒粒少,稀饭锅里照见个人影,这形象的描写与我们小时候长年喝稀饭吃菜粥的情形差不多。母亲精打细算,父亲在外工作,多少有点经济来源,靠高价粮接替,没有断过顿。如果没有父亲的经济来源,我家的日子会比一般人家更差。在生产队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干妈和狗奶奶,还有西边的舅舅家都来借过粮。一天母亲叫我去西边舅舅家要粮,看见舅舅舅妈还粮时的脸色,我也无言,我要完成母亲交给我的任务,再说我家口粮也不够吃,彼此彼此,半斤八两而已。</p> <p class="ql-block">有一年父亲探亲在家,父母商量,要我随父亲去宁夏,与父亲生活一段时间,父亲有意要培养我自立的能力。父亲的假期到了,父亲带着我一起到了宁夏,在石油矿区马家滩子弟学校念小学五年级。</p><p class="ql-block">一天中午,我和父亲刚吃完饭,父亲九公里的一位开卡车的老战友来了,父亲塞给我一个饭盆和饭票,我一阵风似的跑到器材处食堂,食堂开饭时间已过,只见食堂几个饮事员,每人手里端着一碗炖羊肉,一口羊肉一口馒头的吃饭,刚好被我碰了个正着。我叫了一声:“李叔叔,(食堂班长)我父亲老战友来了,麻烦您打点饭。” 李叔叔看着我愣了一会儿,说着我便把饭盆给李叔叔递过去,李叔叔给我打了一碗羊肉,两个馒头,我交了饭票,谢了李叔叔。端上羊肉大步往回走,到家端到李叔叔面前,父亲见我买回了饭很高兴,老战友真有口福。那个年代,能吃上一碗羊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p><p class="ql-block">我和父亲两个人生活,每个月只有父亲一个人的口粮,吃了这个月,抵不到下个月,常买高价粮。一天,父亲请人买回来高价粮,让人带到了马家滩商店的后院,父亲让我与他一起去,把一袋大米抬回来,绳子须放在地上,我一时把绳子放错了,这时父亲突然对我大吼起来,与父亲生活几个月来,父亲从未对我发火,我害怕又委屈的直掉眼泪。</p><p class="ql-block">大米抬回来了。这两天心里不大舒服,心里想着父亲工资低,可能为买高价粮烦心,我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从现在开始就不吃早饭了,这样不是可以节省一点口粮吗?每天早上空着肚子去上学,父亲也不在意,我不吃早饭的想法,父亲并不知道。</p><p class="ql-block">每天早上班上的很多同学书包里装着馒头,围在教室炉子旁烤馒头,看着一个个烤得黄黄的馒头,有点羡慕,可我只能忍着,因为我是吃高价粮的,家里条件不允许,我班的同学大多吃商品粮的。</p><p class="ql-block">后来母亲、三弟和父亲一起生活,还是要买高价粮。父亲拿我作比,对三弟说:“你小哥哥都不吃早饭”。父亲一直不知道我为啥不吃早饭?母亲听见此话也不吃早饭,时间长了就饿出病来了,其实母亲最不能挨饿,因为母亲六零年挨过饿,得过慌痨病,落下了病根。我想还不是为了高价粮嘛。父亲工资低,不能频繁买高价粮,为了养家糊口,只能紧巴巴的过日子。</p><p class="ql-block">靠高价粮过日子的人,是掐着指头算口粮,都是靠身体,扛着日子度光阴。方圆几十里,你是见不到一个胖子的。常常是等着夏粮,等秋粮,等着今年,等来年。</p> <p class="ql-block">买高价粮吃高价粮的岁月,永远留在了我童年和少年的记忆里。那个年代,能吃上一顿大米饭,吃一顿饱饭,是多么幸福的事,吃肉那是不敢奢望的,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沾一点浑。高价粮,高价粮,令人难忘的记忆,令人心酸的回忆。直到一九七五年我参加工作以后,每月有了定量的口粮,才渐渐告别了高价粮。不过那时粗粮多细粮少。我在前线试油队工作,每月也是定量,油水少,饿得快,开水煮白菜,一月二十块,口粮还是不够吃。中途到马家滩看望父亲,还向父亲要过粮票,填补我口粮的不足。</p> <p class="ql-block">说实话,高价粮这段经历和曾经的岁月,是刻骨铭心的记忆。高价粮,我是又爱又恨。恨的是,高价粮价格高,工资微薄的父亲,一次买不了多少高价粮。爱的是,高价粮毕竟帮助我们度过了口粮的短缺,细水长流,使我们越过了一个个青黄不接的困难岁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