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思念的纪念

书童

　　在他离世没几天，悲痛还未过去，就匆匆来写这篇文章，想想我是一个多么心急的人。去年写了两篇关于同学朋友的记事，自己很满意，同学和朋友不满意，说是怕影响不好。究其原因是我不会写人，不懂怎样在真实性和艺术性之间寻求平衡。但对于已离我而去的杨兄，我还是要写写他，如果他对我的文章不满意的话，请原谅我。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缅怀他，只能用我没有艺术性的文笔，去描写不再真实的他，仅仅是为了思念的纪念。

杨兄从发病到去世不到一年半时间，病灶在脑里。去年十月份我们几个朋友去他家探望，我跟他开玩笑说，你是不是用脑过度了啊。他微笑着答道，还真有可能，上段时间一直在忙电脑编程。我和杨兄交往有二十五六年了，刚认识他那会电脑进入普通家庭，我也赶时髦买了一台。可我对电脑一窍不通，打电话请教他。电话里说不清楚，他就跑上门来教我。我是脑笨手也笨，他一点也不厌烦。每次一待就是整个下午，等天黑才回去，不要说留不了他吃饭，叫他喝水都没顾得上喝几口。杨兄乐于助人，兴趣也广泛。在他家那天我特地看了一下书柜里的书，有文学历史哲学，也有《周易与中医》《中医五行新探》《古典针灸入门》《李阳波五运六气讲记》等中国传统学问。听别人说，他这几年都在学习中医、气功、针灸等方面的知识，特别是对黄帝内针颇有心得，收了两百多学员亲自指导针灸疗法。他还给别人算命。他不抽烟酒也只喝一点，很注重养生，谁会想到正值盛年突发疾病而不治。坏人成佛，只需放下屠刀即可。好人成佛，却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见过很多的恶人坏人被他人原谅被社会宽容，温和善良的杨兄还没等到成佛，竟遭此大难。他在给别人算命的同时，有没有算到自己的命运呢。如果生和死没有界线的话，他这是第一难，还是第八十一难呢？

小地方待久了会让人觉得压抑，很大的原因是闲言碎语太多。说别人的闲话仅做参考，说杨兄的我认为不行。虽然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有个跟我交往甚多的朋友在背后说了杨兄的几句坏话，很快我就和这个朋友断了联系。当然人无完人，可能是我周边还没碰过杨兄这样的好人吧。我在他的微信朋友圈看他和别人去西藏、新疆、内蒙古等地自驾游，眼红得很。虽然我也去了大西北不少地方，可从没自驾过。有次我特别想，问他能否带带我，但他单位请不了假。后来我也没再问他。其实我心里有个很大的愿望，走一次自驾游、和杨兄一起，可惜永远都不能实现了。杨兄的微信名为“战樵”，个性签名“砍柴生火，我热爱这片森林”，头像图片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丛林中有一座彩绘小屋。我不大清楚这些文字和图片的含义。杨兄平时胡子拉碴，有点不修边幅，但看你的眼睛总是很有神。我想他的内心应该藏有一团火，他想做一个战斗着的樵夫。他要用光和热给自己取暖，同时照亮别人。他只是想累了困了的时候，能待在林中小屋和家人共同拥有这童话般的世界，却被浓浓大火吞噬了所有的追求和梦想。

翻看手机记事本，从那天去杨兄家探望、到他去世，正好十个月。这十个月他是怎么度过的，我一无所知。今年一月份我们这班旧友聚会，我在前两天发了条微信给他，试问他能否过来。杨兄回了一条信息，“谢谢兄。我现在行动还有不便，你和大家一起聚吧。大家玩得开心”，句末还加了个爱心的表情。没想到这句话成为他今生留给我，或许是留给我们这十几个人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听说他已看不清字，听力也出了问题，我们想再去看望看望他，都被婉言谢绝。疾病在无情地摧残着一个人的身体，杨兄是想保持在别人心目中的良好形象吧。但他的内心境况呢，是以平常心对待行将到来的大限，还是每天都在悲伤痛楚苦苦挣扎。而我能做的，除了等待奇迹发生，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只是一想起他的容颜情态，便黯然失神。对于死亡，我们要学的东西很多。死亡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它召唤你的肉体，它洗净你的灵魂，它修获你的解脱。

杨兄出殡这个早上，天上下起了很大的雨。我们送他到一个很高的山中陵园，树木葱郁。借用一个朋友祭奠杨兄的话，“此生了无憾，再寻好去处”。

2024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