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艺双馨】仲 秋 月 圆

几何人生

美篇呢称:几何人生

美篇号:498254

这是一件发生在20年前的真实的事情。

一位普普通通的小学老师改变了我全家的命运。

.

8月14，阴历，深夜。

远离了不夜闹市的乡村原野，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星星，黑漆漆一片。

或宽或窄的乡间路蜿蜒盘曲，躲藏在一片片的树林中，隐伏在无边无际的玉米地间，淹没在一人多高的草丛中。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泥泞湿滑，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水坑。

郝老师开着自己刚买了不久的新车走在这几乎不是路的路上，深一轮浅一轮的，即使全神贯注，车身还是时不时地左右打滑。

郝老师是城北学校五（2）班班主任，我儿子是他班上的学生。他考取驾照已经8年啦。是同事们拉他一起学的车。一来是当时听说学车费要涨，二来是组团学车可以省些钱才学的驾照。同事们早都买上了新车，可郝老师直到两周前才在两头父母的赞助下，咬牙跺脚买了辆车，刚挂上牌。

车里坐着3个人，我坐在车后座，副驾驶位置坐着他班学生李博，李博是我儿子的同桌，和我儿子是最最要好的哥们。

十天前， 因为儿子迷上了网游，我们父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深夜，他在房门上贴了一张“886”的大白纸离家出走了。

我家里乱了套。爷爷、奶奶、姑姑、姑父、叔叔、婶婶、同学、朋友分组、分街、分片，对城区及周围所有的网吧，包括能打听到的所有黑网吧进行拉网式搜寻。每天一遍。

第三天晚上，我在城东的网吧找到了他。好说歹说要命不回家。我拉不住他，我也追不上他，跑啦。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马路上，弯着腰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无助极啦，眼泪止不住地流。

郝老师知道孩子未到校学习的原因后，每天下午一放学，就开着自己的爱车拉着我，李博也征得父母同意后非要加入，向周边乡镇村庄找寻了好几天了。

今晚，这是第三个乡镇了。镇驻地不大，只有两条街，挨门找寻，共有7个网吧，其中两个是黑网吧。没找到。

然后，一路打听着找了五个村庄。这是第六个。上一个网吧老板说这个网吧门面比较大，很隐蔽，就是路特别不好走，很是偏僻。

正在紧张的行进间，“嗡——嗡——”郝老师电话响了，是他女儿打来的，他女儿和我儿子也是同班同学。郝老师停下车，按了下免提。

“爸爸，程龙下线了。”她说的程龙就是我儿子。

“好，我知道了，你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呐。不要等我了，晚安。”

我内心愧疚极了，不好意思地跟郝老师说：“郝老师，咱们回去吧，都好几天啦，您白天还得上课，要管理那么多学生，再说李博也要上学。我这一个孩子给您添这么大麻烦，于心不忍啊。”

“程龙爸爸，我应该做的。我也是个父亲，我知道现在最最难过的是你。你已经几天没吃没睡啦，不是我劝你，我知道劝也没用，这是人的天性，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千万把心放宽，着急上火也不济事。既然到了这里啦，我们再找找吧。”

经过多次问路，费尽几番周折，我们终于找到了他们说的那个网吧。

推开网吧的门，那熟悉的“喀啦喀啦”的键盘声和满溢的难闻的味道再一次迅速地把人淹没，让人难受，令人窒息。正在瞌睡的老板听到声响从椅子上站起来，愣怔地看着我们。我赶忙走上去，递上一根烟，″老板，你好，打扰您啦，我来找个孩子。”

“嗷、嗷，找吧，找吧。”老板先是一楞。

还是那一排排整齐摆放的电脑，还是那一排排聚精会神的满脸稚气的少年，一个个戴着耳机，双手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嘴里嘀咕着，喊着，骂着，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我们的到来，也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我们其中的一个人一眼。整个游戏厅仔仔细细找了三遍，没有，我绝望了。

“老板，这是我儿子的照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如果见到这孩子，请您一定给我打个电话。我先代表全家谢谢您啦！我们走啦，真的打扰您了。”这动作我重复了多少次，这话语我复述了多少遍，记不清了，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

这老板接过照片，没有象其他的老板那样地不屑一顾，他仔细地看了看，朝着正要推门离去的我们喊了一嗓子:

“哎，等一下，后面的小屋里有三个孩子，说是玩累了要休息会，其中一个很像。我带你们去看看。”

穿过大厅，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房间，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我惊呆啦：一张锈蚀的、铁管做的小床占满了整个房间，床上横向蜷缩着三个孩子，蓬头垢面，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中间那个就是我儿子，双脚正对着门口，鞋底上伸出了10个脚趾头和两个半面前脚掌。除地上三个撕破的白象方便面空包，室内再无他物。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不仅仅是汗臭。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郝老师赶忙上前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我让我出来有话商量。他说:″能找到这孩子太不容易了，虽然你是他父亲，但是他对你有抵触情绪，万一他情绪激动再跑了，我们功亏一篑是小事，可能这孩子就毁了。这样吧，请你相信我，我和李博进去，尽最大努力争取把他领回去″。

然后郝老师跟李博商量了一会再次走进了小房间。

我当时的心情，我当时的心情，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

整整两个多小时以后。我们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车上由原来的三个人变成了四个。儿子和我坐在后座，中间隔着距离，这距离大到了不能再大，仍旧是无话可说。

我只好望向车窗外，突然发现，夜空中，大大小小无数的星星簇拥着一轮圆圆的大大的明月。

我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亮屏的瞬间，我看到上面的日历显示：

2004年9月8日

农历8月15 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