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的“陪读”时光

阿孩原创

　　当儿子提议今年圣诞假期带着两个女儿与我们一起去南岛滑雪时，我感到非常惊讶。两个孙女，大的还未满八岁，小的才刚刚五岁，她们怎么可能学会滑雪呢？

作为南方人，总是对雪怀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向往。记得十几年前，当我第一次站在亚布力滑雪场，眼前无边的雪景让我心潮澎湃，无法自禁。仿佛每一片飘落的雪花都带着大自然的问候。我张开双臂，用冻得通红的手掌想要捕捉这些飞舞的精灵。厚厚的雪层似乎无视我的热情，当我迫不及待地深一脚浅一脚扑向那白茫茫的天地时，脚步被绊住了。我跌倒在雪地里，如同久别重逢的恋人般温柔相拥，在雪窝里翻滚几下，自以为能丈量这片天地，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原地打转。我和老伴换上滑雪服、戴上头盔，蹬上滑雪板，跟随各自的教练，踉踉跄跄地登上滑雪道。我们的年纪已过半百，筋骨不再如往日那样灵活。尽管如此，我努力学习站稳、行走、下滑和刹车的基本技能，终于在半道上体味到了一些滑雪的乐趣。然而，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快乐，使我心头一紧。回头望去，原来是老伴因为速度太快失去了平衡。按照教练的话，她本该“在失控时不要前倾，而是趁势仰后”，可是她完全忘记了这些，摔倒在雪地上，被沉重的滑雪板压得动弹不得。那一刻，我急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她骨折了，幸好只是扭伤了脚。从那以后，我们对滑雪敬而远之。即便偶尔心血来潮尝试浮潜、冲浪或电动滑板车，也只是浅尝辄止，多是为逝去的青春做一场告别仪式。

虽然旧事重提，至今仍心有余悸，但拗不过儿子的坚持，只好同意一同前往。

到达南岛的那天下午，湖岸景观在和煦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在寒风瑟瑟的冰冷空气中，大部分游客选择躲在湖边的餐馆、酒吧或咖啡店内，一边把盏言欢，一边用热腾腾的咖啡暖手，欣赏窗外如画的湖光山色。而用厚重御寒衣物包裹得只露出红扑扑小脸的孙女俩，一溜烟跑到室外追逐嬉戏，玩得尽兴后又拉着我一起去寻找附近的儿童游乐场。

　　第二天，我们早上起来，吃过早餐便驱车往雪山上的滑雪场去，因昨晚雪下太大积雪多的缘故，上山的路上很堵，到了培训中心，又手忙脚乱地帮两个小家伙穿戴滑雪装备耽误，错过了报到时间，教练已带学员上山，“明天请早吧！”工作人员一声客套话，弄得大人小孩心情沮丧，儿子说：“起了个早，赶了个晚集”。无奈之下，只好另作计划去乘坐快艇游湖。

瓦卡蒂普湖是一个深邃而纯蓝的高山湖泊，市区湖岸与对岸壮丽的山脉珠联璧合。平时这是一项老少咸宜的赏心乐事，但寒冬中的快艇飞驰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巨浪拍打在防护服上，冰冷刺骨的湖水夹带着寒风扑面而来，有如刀割般令人怀疑人生。我们用臂弯护住孙女俩，奇奇双手捂脸，紧闭双眼，小丫丫则惊慌失措地哭了起来。快艇在激流中快速穿梭似在高山峡谷间；时而向桥墩猛冲又嘎然而止；时而像登陆艇抢滩又立时后退；甚至极速地360度大回旋，颠簸起伏让人捏一把冷汗。然而，驾驶员娴熟高超的技术又让我们在惊悸之余感到过瘾。这实际上是新西兰独创的喷射快艇，时速可高达80公里，为了安全保障，通常速度保持在72.5公里以下，每年有超过75,000名游客来这里寻求刺激。

第三天，我们早早出发前往卓越山顶的滑雪场。两孙女换上滑雪装备，在培训中心报到，我和老伴则带着装满食物和饮品的行囊尾随其后，一边拍照留念，一边随时关照她们。无奈家长不能陪同入内，我们只好坐在室内咖啡厅中，隔着落地窗远远观看。

身穿彩色滑雪衣，头戴防炫目面罩的孩子们像彩蝶般围绕着教练和助教们，从肢体语言判断，他们正在讲解注意事项并做示范。七八个孩子中年龄参差不齐，从七八岁到四五岁不等，他们依次开始尝试将靴子固定在滑雪板上，再脱掉重复数次，小丫丫笨拙的动作让我想起她说的那句“怕怕...”，不过她也渐渐能穿上滑雪板并站稳了。奇奇身手灵活，很快就掌握了基本动作。我却一直注视着小丫丫，怕她摔倒无人扶起，但她总是自己爬起来，坚持练习。当见她从队伍最后升到倒数第二时，我明白她已克服了恐惧。

中午休息时，奇奇兴奋地喊“过瘾！”，而小丫丫只头一歪，露出可爱的模样，让我知道她已经通过了磨练。观察了整个上午的幼儿滑雪教学，我发现所有孩子都要自己完成每一个步骤，教练只是口头指导和动作示范，这让孩子们学会自立。

下午再接再厉，稍大的孩子们很快掌握了滑行的基本要领，转移至更高更长的滑道练习，两姐妹暂时分开训练。面对新的挑战，奇奇欢欣雀跃，而丫丫则略显不舍，但她随即昂首挺胸，勇敢面对。同组的一个三岁半小不点退出后，丫丫在教练的悉心指导下开始“单飞”，虽然偶有摔倒，但她总能迅速爬起继续练习。到达终点时，她巧妙避开其他孩子，与教练击掌庆祝，那干净利落的动作让我为之骄傲。令人惊叹的是，短短四小时的培训中，丫丫学会了单向滑行基本技能，奇奇则掌握了转向和缓速等进阶技能。

　　旅程结束后，我们驱车到机场，准备返回奥克兰。在候机厅，我注意到一位金发年轻父亲陪着还没到学走路年龄的婴儿一同爬行。那婴儿一会儿钻到椅子底下；一会儿手扶椅子站立欲往上爬，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有碰头和跌落的风险。然而，年轻父亲却只是安静地微笑注视，没有丝毫焦虑。或许，在他看来，孩子需要通过自己的体验来学会规避这些风险，从而成长为更加独立勇敢的人。

时代在变，育儿观念也在与时俱进。从小给予孩子磨练的机会，让她们在挑战中读懂人生，明白只有不畏艰险，方能登临顶峰，这是当代父母的一种新智慧。而我，有幸成为了两位孙女人生课程的陪读者，看着她们一步步迈向新的高度，心中无限欣慰。

这次南岛之行，不仅让孙女们习得了滑雪技能，更为重要的是，她们在冰天雪地里收获了勇气与坚韧。目睹她们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最后自信满满地滑下雪道，我仿佛看到了她们未来的成长轨迹。正如滑雪场上的教练所言：“每一步都要自己去走，每一次跌倒都是成长。”

这段旅程将永远铭刻在我们的记忆中。雪山之巅，寒风中飘散的欢声笑语，不仅点燃了孙女们对冒险的热情，也让我重新审视了生命中的挑战与退缩，前行与坚持。

雪山陪读，不单单是一次旅程，更是一堂关于勇气、坚持与爱的珍贵课程。这份记忆，将在人生的漫漫长途中，时时激励我们迎接更大的风雪与辉煌。

2020年12月29日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