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干部汤”

珠珠雨遐乐乐

在岁月的长河中，有一道独特的美味，如璀璨的星辰般，镶嵌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便是“干部汤”。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回到了魂牵梦绕的老家。亲人们相聚在侄儿家，屋内弥漫着温馨的气息。临近饭局尾声，不知是谁兴致勃勃地喊了一声：“干部汤来一盆哦！”

侄媳妇闻声，立刻像灵动的燕子般起身去烧制。不一会儿，满满一盆热气腾腾的“干部汤”端了上来。那升腾的热气，仿佛带着岁月的温度，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也温暖了每个人的心。大家你一碗我一碗地喝着汤，啧啧称赞：“鲜，真鲜！香，真香！” 我弟弟冷不丁来一句：“我们是干部嘛，必须喝喝干部汤！” 这下谁都没忍住，甜甜的笑声荡漾开来……



这“干部汤”，全称是干菜蔀头汤，是用干菜蔀头或干菜烧制而成。它的诞生，源于家乡那一片片朴实的芥菜地，那是乡村生活最质朴的底色。

记得小时候，家里常常没米下锅，干菜、干菜汤或干菜蔀头汤，是我们的“长年菜”。只要有口饭吃，即便只是一碗干菜汤，我们也心满意足。

　　芥菜，包括雪里蕻，我们叫嘎菜。它适应性强，耐寒且无虫害。村里几乎每家每年都会种上几畦。

秋风瑟瑟，秋雨绵绵，我跟着父亲撑着小船，缓缓驶向湖畈中央的“高九亩”或“桥头六亩”。那片土地，承载着我们的希望。我们小心翼翼地种下嘎菜秧苗，仿佛种下了未来的日子。那嫩绿的秧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向我们招手，诉说着生命的顽强。



经过一个冬天的漫长等待，嘎菜长得齐刷刷的。开春时节，菜头纷纷冒了出来，于是，嘎菜也被称作九头嘎。

收割的时候到了，我们拿着旧菜刀，走向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地。小的嘎菜，轻轻一刀就砍了下来，那清脆的声音，仿佛是大自然的乐章；粗壮的，则需要费好大的劲，砍好几下才能断开。

我们把砍好的嘎菜运回家，摊在地上，隔日翻一翻。几天后，菜芯还是嫩绿的，但大部分已经变黄。我们便用畚箕盛起，挑去湖边清洗。

清洗的过程可不轻松。菜叶和菜杆还好，可那沾满泥巴的菜蔀头，必须用冼帚用力地刷洗。每一下刷洗，都仿佛在与大地对话，诉说着生活的艰辛。

洗好后，我们把嘎菜两株或三株合并，用稻草扎一扎，晾到竹竿或绳子上。等晾干了，嘎菜变得有点干瘪瘪时，就好腌制了。

　　腌制是一项细致的活儿。母亲把切碎的菜叶放到小木盆里，撒上盐，然后双手不停地揉搓。那双手，粗糙而有力，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随着揉搓，菜叶的颜色渐渐变深，表面也变得柔软。当感觉到有汁渗出时，说明盐分已经充分渗透了。母亲一把一把地把揉搓过的菜叶抓到甏里，继续切菜叶。

父亲则接着伸手到甏里，把菜叶撸均匀。他先用拳头一下一下地填，等有点填实了，再用硬木制成的填菜脚填实。我时而也会去填几下，可是填菜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没填几下，手就酸痛得不行。那腌制的过程，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是一家人共同努力的见证。

菜叶打底填实后，把切成段的菜梗、菜蔀头也撒盐揉搓一番，放进甏里填实。再把后来切好的菜叶揉出汁，放在菜梗、菜蔀头上面，继续填实。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填菜，把需要腌制的嘎菜都填进去。最后，用水浸透的毛竹壳封住甏口，麻绳扎紧，移至墙角。这一过程，仿佛是在封存岁月的故事。

切菜梗时，母亲特意把嫩的嘎菜梗另行放入小钵头，说是做霉菜梗。等霉透了，蒸蒸吃，也是一碗好菜。如今，霉菜梗蒸臭豆腐，鲜味十足，上了众多饭店的推荐菜谱呢。那独特的味道，是家乡的记忆，是岁月的馈赠。



大约二十天后，一丝丝咸菜的香气飘了出来，说明已经腌熟了。趁着晴好的天气，赶紧晾晒。好多人家也都来晾晒咸菜和菜梗、菜蔀头。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咸菜的香气，那是生活的味道。

淘气的小屁孩们禁不住这香气的诱惑，会乘主人不注意，顺走几个菜蔀头，当作零食慢慢咀嚼，品味着那独特的滋味，脸上露出美滋滋的模样。那画面，充满了童真和趣味，是乡村生活中最可爱的风景。





咸菜和菜梗、菜蔀头分别摊晒到不同的晒具里，不时翻动几次，确保晾晒均匀。等晒到能用手指揉碎干菜叶或折断干菜枝时，就表明已经完全晒干，可以入甏储存了。

菜梗、菜蔀头则要多晒一两天。那晾晒的过程，是对阳光的礼赞，是对生活的期待。



到了七十年代中期，我大哥二哥分别在杭州和部队安居乐业，我则务农加代课，家境明显好转。此时的干菜干菜汤不再是我们的长庚下饭菜，而是夏天的消暑解渴的调味汤。吃法也有了质的飞跃。干菜与猪肉（一层干菜一层猪肉）加少许盐和糖一起蒸，蒸霉蒸透了，干菜油光光，猪肉嫩妥妥，阵阵飘香，味道浓厚，让人百吃不厌。

过年时，还会烧制干菜扣肉。表面是猪肉，底下是乌干菜。那乌干菜，是把干菜蒸霉蒸透，直到呈黑色。等扣肉吃完了，用这乌干菜加入鞭笋、嫩南瓜丝或是冬瓜条烧汤，照样鲜美可口。那美味，是生活的改善，是幸福的滋味。



有一年，我弟弟在家后面的山脚边堆上几畚箕泥土，拌上土肥，种上两株丝瓜。并在后窗窗杆上缠绕上稻草绳，给丝瓜藤蔓生长搭建了架子。待丝瓜开花了结果了，每天或隔天有丝瓜可采摘。我们就在干菜汤里加入丝瓜，再把七月拔或是八月拔（新鲜毛豆）剥壳放进去，味道鲜美可口。那丝瓜的嫩绿，毛豆的饱满，与干菜的醇厚相互交融，是生活的多彩画卷。



还有一次，侄儿家的干菜蔀头汤里加了河虾。那河虾增鲜还没腥味，又是一道独特的“干部汤”。那河虾在汤中舞动，仿佛是生活的精灵，为这道汤增添了别样的魅力。

种种“干部汤”，美味又营养，叫我们如何不馋？

这美味的“干部汤”，是浓浓的乡味汤，回味悠长，永远留在我的心间。它是家乡的味道，是亲情的纽带，是岁月的珍藏。每一口汤，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故事，一段回忆，一份深情。我想，这便是“干部汤”的魅力所在，它值得 98 分的高分评价。它不仅仅是一道美食，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一种对乡村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2024年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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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自拍+网络（致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