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的嫁妆——洗脸架

荒野 wildnis

—— 清末民初胶东传统农耕文化

(璜山书院篇）

芝罘图说

Chefoo Pictorial Information

第 116 篇

图文/摄影/制作：荒野

古时候结婚，娘家给女儿陪嫁的嫁妆有四件是必不可少的：绣花鞋、开档裤、素手绢和柜箱（梳妆柜）。柜箱最早是一个梳妆盒，秦汉时期，中国就出现了化妆，并逐渐盛行开来。直到唐朝，女子化妆成了必备的技能。娘家的人除了准备柜箱以外，还会放一些比较贵重的首饰在里面，这也是父母对女儿出嫁后的关心和祝福。

时代的沿革，柜箱也由小变大，加入了一些被褥之类的陪嫁，后来梳妆台也加入了其中，包括洗脸架、椅子或杌子，都是配套的，也就是说材质、款式、色彩都应该是协调一致的。

20212年5月荒野拍摄的5x7黑白照片，木制雕花洗脸架。

讲究的洗脸架的用料考究，设置别致。有的洗脸架前面放脸盆，后面两条腿继续向上延伸，中间镶嵌有一面立镜。最上端设有造型，雕刻的龙凤花鸟之类吉祥图案，美观典雅。

璜山书院收藏的这个洗脸架就是非常讲究的，民间精美的镂雕工艺，将吉祥的麒麟送书【1】、双龙戏珠、攀龙附凤等图案镂雕其上，其六个腿的链接也不同凡响，呈交叉的六角星形，上部附有隆起的六个菱角，野生菱角的形状酷似蝙蝠，蝙蝠也就寓意多“福”。其中四条腿的顶部雕莲子，寓意“多子多孙”。

2021年11月荒野拍摄的5X7黑白照片，璜山书院收藏的民间镂雕工艺洗脸架。

璜山书院里收藏的下面这个简易洗脸架也并不简单，做工用料考究，造型美观。看吧，六腿林立，制形如“戟”，谐音“吉”也。另外，“戟”为武为刚，水为文为柔，武为文用，阴阳相济。

简易的洗脸架使用时比较方便，可以随时移动，比如冬天比较冷的时候放在屋里，夏天或春秋季节可以移到屋外进行洗漱。

木制的洗脸架在户外风吹日晒容易腐朽变形，后来，出现了用铁棍弯曲焊接，再刷上油漆的这种铁洗脸架更能适应户外的环境。

2021年11月荒野拍摄的5X7黑白照片，璜山书院收藏的洗脸架。

看着璜山书院里的这两个精美的洗脸架，浮想联翩，花开花谢，叶枯叶落，走过了多少春秋冬夏；风起风过，云卷云舒，度过了多少寒来暑往。时光的步伐，追逐着过去的记忆开始扑朔迷离，虚无缥缈。忽然，一股说不清的微风掠过心头。

2020年5月荒野拍摄的5X7黑白照片，璜山书院收藏的兀子洗脸架。

这天生产队里的几个半大小子凑到一起，说咱们队里二叔要结婚，让我们去抬柜桌。什么意思？嫁妆是女方陪嫁的东西，在胶东都是婚礼前一天，女方家派人来送，怎么就变成去抬了。再一想二叔在我们这儿算是岁数不小了，找个媳妇挑来拣去确实不容易，不管这些了，二叔让去我们就去，别的方面我们也恐怕帮不上二叔的忙。

2012年10月荒野拍摄的5x7黑白照片，山村农家院子里的洗脸架。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们七八个年轻小伙子都到齐了，一切行动听指挥。听说这个村离我们村子六七华里，还要过一条大河，这条河的河床很宽，有百八十米，但没有桥，人们都是趟水过河，好歹现在这个季节水不多。带上我们准备好的绳子，扁担，开跋！

清末民初烟台手绘老明信片，结婚前抬柜桌的队伍。

　　记不清是春季还是秋季，反正天气不冷不热。大家迈开大步，一路欢歌，一路笑语，没有多长时间便到达了目的地。传统讲究是新郎不能去，新媳妇这时也不能见婆家人，开始确实是媳妇娘家中其他人出的面，没想到最后新媳妇还是露了一脸，第一次见到新媳妇，感觉二叔虽然找媳妇一直很挑剔，岁数也不小了，这次可找了个既漂亮又开朗的好媳妇。

2020年5月荒野拍摄的5X7黑白照片，璜山书院收藏的椅子洗脸架。

我们开始清点柜子凳子，安排分工，其中一个是大箱子，这是我们那儿地方嫁女儿必须的，里面放了一些褥子被子什么的挺沉重。说好这个箱子要力壮的人先抬，中间换换人。其他人抬凳子，说是凳子实际是几个兀子，四四方方的也不轻，还有一个是木制的洗脸架，这个挺轻的。就有个小子去抢着拿这玩意，好吧，大家不与计较，捆绑好了，插上扁担抬起来就走。

2020年7月荒野拍摄的5x7黑白照片，农家的木制洗脸架。

出了村大约二里路就到了河边。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微风却不时地跑来抚摸我们的头发，河里的水流潺潺，已经被水冲刷的石头没了菱角，圆润光滑，旁边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漩涡。看来负重过河就得小心点，抬的东西都不能湿，大家商量好一件一件过河。我们纷纷放下所有的柜子、箱子和凳子，把鞋脱下来，先派人把鞋送到河对面，再回来运送柜子。抗洗脸架的小子自报奋勇地说，“我先送，我扛着洗脸架一块帮你们拿鞋子”。大家感觉他拿的轻应该没关系，应许了他的请求。并又派了一个人和他一起送。所有的鞋都提在手上，他们开始过河，看吧，深一脚浅一脚的，我们没过河的这些人都在岸边看着，心想你小子可别躺到了河里，鞋湿了没关系，那洗脸架可就遭殃了。

有时意念可能成真，我想当时不止一个人担心，几乎在岸上的人都有些顾虑。好事是这样，坏事皆有可能。真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伤。

2014年5月荒野拍摄的5x7黑白照片，农家院子里的铁制洗脸架。

正想着，就看见这个小子身子一歪，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连鞋带洗脸架，还有人一起趴到了河里，与河水来了一个大拥抱。大家异口同声地喊：“完了，完了！” 不用分说地冲了过去，解救了这一危难。看看吧，这小子成了落汤鸡，同时过河的那个人为了去拉他，手里剩下三只鞋擎得很高没有沾水，其它的也全军覆没，关键是洗脸架，捞上来一看摔坏了一条腿。几个人嘀咕着：湿了没关系，坏了也能修，关键是不吉利。本来是一件喜庆的事，大家也都是来帮忙的，出了这种事，叫人感觉非常不爽。大家抬着柜桌只好穿着湿鞋，或干脆光着脚丫，狼狈不堪，一路无语。

柜子抬回来了，洗脸架也修好了。喜庆的婚礼如期举行，日子过得也挺好。二婶这个人总是愿意笑，在农村很有人缘，属于一种有文化，通情达理的人。每次见到她，总觉得这个疙瘩难以解开。

后来我回老家时，仍然不会忘记去探望二叔二婶，也忘不了提起抬柜桌这个话茬。多年后，听说二婶病了，简单而充盈，忙碌也温馨的乡村生活抛弃了她，一朵带着微笑的雪花融入了那片热烈且红火的土地。

注释：

【1】麒麟送书，亦称麒麟吐书，明代著名纪传体史书《名山藏》记载：“孔子将生，有麒麟吐玉书于阙星，圣母以绣系麟之角。”不久孔子降生。便有麒麟送子之说，后有更多麒麟送子的吉祥图案流传。“麒麟吐书”、“麒麟送子”也成为祝颂之辞，喻意早得贵子。这个洗脸架的图案中有书、笔、砚、镇纸等图案。

本文载于百花文艺出版社《写意福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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