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秋月》中篇小说连载八/作者：金帆

龙虎山辰寅书画院.手绘客厅山水

新历史题材小说

作品发表于甘肃省《飞天》文学杂志

曾获江西省政府第五届谷雨文学奖



作者简介：金帆，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工艺美术协会会员，鹰潭市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鹰潭市龙虎山美术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廉秘书长，鹰潭市余江区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龙虎山辰寅画院执行院长。师承著名画家、工艺美术大师齐晓峰，朱宝玉、白崇然、胡书庆四位导师；其书画作品被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并收藏。1980年四川第二航空学院三团服役；曾任广州《岭南精英》、杭州《新视觉》杂志社执行主编；迄今已在《人民文学》《四川文学》《安徽文学》《广西文学》《北方文学》《飞天》《延安文学》《百花洲》《创作评谭》《星火》《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青年文学家》等全国百余家重点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400余篇；采访马云，任正非，郭台铭等近百余名风云人物，并撰写人物专访(报告文学)200余篇；中篇说《古镇秋月》获2004年江西省政府第五届谷雨文学奖；中篇小说《城市风景》获2005年共青团中央、全国青联首届鲲鹏文学优秀作品奖；短篇小说《那晚钟声格外响》获2002年广东省第三届期刊（小说）评比二等奖；中篇小说《青春祭》《古镇秋月》、短篇小说《今夜月儿圆》分别荣获鹰潭市政府1990年至2005年文艺奖励基金首届、三届、五届优秀作品奖。朗诵诗《海浪中 有一群中国龙》荣获鹰潭人民广播电视台1989年“庆祝建国40周年”文学征文一等奖。共获文学奖项40余次，2021年余江区首届文化名人。其传略收入鹰潭市志系列丛书《鹰潭市著作志》。

（评论）

来自民间的诉说

民间是一种文化空间，是一系列文化因素复杂运作的历史产物。

《古镇秋月》讲述的是两个健壮如牛的男人和年轻俊俏的女人柳眉子的故事，猪枯佬爱柳眉子，却得不到柳眉子的爱，但柳眉子对他又并不乏善良的照顾和关切。柳眉子爱着老财主家的长工刘中天，为此，两个男人勾心斗角，势不两立。可是，当生命危急的时刻，又出现了另一番情形。中篇小说《古镇秋月》虽然是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但小说避开了对这个革命历史题材的正面叙述，也就开辟了事件别样的展示空间。

作品中的江湖义气和规矩是构成故事的内在肌理和塑造人物的精髓。猪枯佬和刘中天都对年轻俊俏的柳眉子有强烈的占有欲望，可是，为了保护柳眉子，他们都义无反顾地把生的希望留给对方，自己选择了死。这是历史之钟的当代回声，是以民间视角企及历史的努力。 民间视角的叙事，从小说学的意义上说，是对存在的可能性的勘探。两个男人最后的握手言和，共同走向人生的壮丽和辉煌，这是许多可能性之一种。

读者在这个中篇小说里读到的更多的是民间意味的文学化。毋庸置疑，小说是知识分子话语的叙事,从叙述的结构到语调，基本都是民间性的。

作品中，笔者大量采用口语化叙述，这让作品始终具有民间感觉的保证。这也是整部作品的主要特点之一。我希望读者在阅读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作者在撰写这些文字时的那种被解放了的快感。

民间的诉说，启示笔者的还有很多，希望忠实的读者也能从中篇小说《古镇秋月》中悟出更多，更多……

【第八章】

柳眉子说了声挨千刀的，就再也没有去管他了。

猪牯佬在柴房里东摸西掏，终于寻到一把废弃己久的菜刀，菜刀锈迹斑斑，刀柄也断了一截，但提在手上沉甸甸的。猪牯佬想，这把菜刀砍死婊子崽刘中天是绰绰有余的。人要的是一股子勇气，有了这股子勇气，一巴掌也能拍死个人。因此，猪牯佬对菜刀的锋利度也就不觉得有多么的重要了。

现在，猪牯佬立在镇东码头上，像一条斗红了眼的野狗，直愣愣地望着河面。他希望在什么地方发现刘中天的人头，但没有，只有刘仁善的保安队背着枪在两岸吆三喝四。有人嫌猪牯佬碍手碍脚，不时推搡猪牯佬一把。这时候他感到腿上有什么东西，他抬起腿很熟练地在那里拍了一巴掌，他立刻感到手心一阵黏糊。猪牯佬很得意地笑了一下，他轻而易举地拍死了一只蚊虫。他希望自己也能轻而易举地拍死婊子养的刘中天。

后来，他看到油光满面的刘仁善从刘家大宅院里摇晃出来，身后尾随着他的保安队。刘中天也挨着他的主子刘仁善，唯唯诺诺的样子。

刘仁善说，得把砍断绞绳的人寻出来，我亲手枪崩了他。

刘中天说，当然当然，查出来就枪崩了他，也不晓得哪个婊子崽吃了老虎胆，查出来干脆活埋，倒省一颗子弹。刘中天故意把声音放的很大，传到猪牯佬耳朵里，就象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他心口一截一截的。

猪牯佬脑壳嗡地炸了一下，比刚才面对柳眉子时的声音还要响。他发现事情不太美妙，他这才想起砍断的木排是大财主刘仁善的。他的徒劳举动并没有伤害到刘中天一根汗毛，显得毫无意义，刘中天只是刘仁善家中的一条狗，一个忠实的奴才而已。想着想着猪牯佬脸就变了，气粗了，手中的菜刀咣当一声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刘中天瞄他一眼又说，查出来非活埋了不可。

刘仁善说，活埋，一定活埋。

猪牯佬想，我得镇静才是。



有人扛着打捞上来的木头从猪牯佬身边擦过，问猪牯佬大清早提把菜刀满码头乱跑做什么？猪牯佬夸张地嘘口气，他看到日头的锋芒猛烈地刺进他的眼窝。我、我寻细毛，我寻细毛那小野种。

操，你寻细毛提把菜刀做什么？

是么，我提把菜刀做什么？猪牯佬咳了一声又笑了两声。他把两声笑送给前面的人，他笑得很和善。没人晓得猪牯佬心里正暗藏了杀机。

那时候，太阳正在上升，白塔河里漂流着许多散木，人脑壳西瓜一样在河面上晃晃悠悠。它们挤在一起，撞在一起，拥在一起，在清晨的阳光里闪动着那种金灿灿的颜色。

猪牯佬立在码头，一脸的茫然……

猪牯佬发现一个秘密是在当天阴沉沉的傍晚。

他走进马家铁匠铺的时候，铺子门口围着一圈乱哄哄的闲人。有一个人正在说些什么。说话的人满脸脏污，裸着上身，脚下穿一双破烂的草鞋，古铜色的胸脯上泛着一层微微的绿色，如一件青铜时期的物品。桃花镇人都认识他，是个叫二憨的叫化子，叫化子二憨这碗饭已经吃得轻车熟路了。别的叫化子是南到武汉东走徐州，西到洛阳北过黄河，可二憨一年四季不出桃花镇，只在桃花镇长期乞讨，他似乎不晓得桃花镇以外还有很大的世界。

二憨说，我当然晓得是谁砍断了刘仁善的木排，昨夜有月光哩，我看得一清二楚的。

有人就催叫化子去告诉刘仁善，说，大东家兴许会赏你几块大洋哩。

二憨哼一声，说，刘仁善放狼狗咬过我，我看见他就恨不得也咬他一口，我凭什么就要告诉他？

屁，你是鸡蒙眼，我晓得你鬼影都没看到一个，你胡说八道。

二憨脖子软了一下，又翻了一下白眼，我凭什么要说，我凭什么就要告诉刘仁善？

猪牯佬混在人群里，他把脖子缩了一下，感到自己像满街乱飞的枯叶，镇上的树梢、屋顶都阴阴沉沉的，上面的天空亮一片暗一片，斑驳而迷离。他走到一个狭窄的点心铺要了两个肉包子，一个人坐在门口寡淡而无味地干嚼起来。其实他不饿，但却买了两个包子往嘴里。老板问他要不要喝点水什么的，他摆摆手。猪牯佬边嚼边想，我得设法躲一躲才是。猪牯佬不想死，可他脸上的表情即不是听天由命的，又带着细伢嫩崽失望的惊愕和缠绵。巷子里刮来一阵夹着烟草味的风，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个冷战，他感到自己的头发十分麻木、松散，有如一张潮湿而漏洞百出的鱼网。



我得设法躲一躲才是。猪牯佬又这样想。

猪牯佬返身走进家门的时候，屋子里幽暗的光线使他一度产生类似迷路的感觉，弥漫的干燥使他身体某个部位有些隐隐灼痛。他像一个腿脚不便的盲人一样，伸手摸索着平日极为熟稔的东西，但仍然不时碰响屋内角落里的坛罐瓦盆，他忘了所有的东西原来摆放的位置和放向。屋子里闪烁着虚假不定的暗晕，这使他对昔日熟悉的并赖以生存的房间产生一种幽深莫测的感觉。

猪牯佬在搜寻一把短刀，那真是一把精巧锋利的短刀呀。那把短刀是猪牯佬从马铁匠的铺子里买来的，他当时不晓得那把短刀对他将来说会起到一些什么作用，他只晓得那把短刀很精致，好玩，就把它买了下来，他怀疑在到处搜寻婊子崽刘中天的那一时刻，自己的脑壳是不是发生了痴呆症，竟对那把短刀没有丝毫的印象和记忆。要不他决不会提一把锈迹斑斑的被人丢弃的菜刀去满世界寻找婊子崽刘中天的。

现在猪牯佬想，那把短刀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可猪牯佬如何也寻它不到，想破了脑壳也寻不到。

在某一天的晌午，细毛曾从他的枕头底下抽出短刀，在大街小巷狂奔乱舞，猪牯佬又把短刀抢夺了回来，后来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么？猪牯佬迷糊了，啷咯也寻思不起半点蛛丝马迹。但他必须将它找出来，现在猪牯佬是多么的需要它呀。

鬼摸了脑壳么？猪牯佬睁大眼睛说。啷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现在，猪牯佬摸进柳眉子的西厢房，他摸索的动作和过程有如一只惊恐不安的夜猫子。昏暗之中，他的一只手在米缸底下摸到一个冰冷而又滑溜溜的东西。他听到自己在暗黑的西厢房里似乎惊叫了一声，但西厢房内一片死静，半点声音都没有，万事万物都呈平静状态，死静和宁静使他对这个屋子和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现在不晓得也无法确定自己刚才是否真正惊叫了一声，因为没有听到任何回响，他觉得自己刚才并没有惊叫过。但猪牯佬手里确确实实握着一件沉甸甸的东西，他清楚那是一把短枪。这种东西，猪牯佬在保安队长刘二麻子手上见过。

那一次，猪牯佬就见过那种短枪，他的眼睛就痴痴迷迷地盯住刘二麻子手上的那一把枪，那一把枪晃得猪牯佬手足无措，身心迷离。

刘中天这婊子养的竟也藏有短枪！猪牯佬想。

猪牯佬想刘中天是什么东西？游击队？还是还乡团？或者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兵？婊子养的刘中天属哪一路？但丝毫也不具有任何的作用和意义，一切的发现和臆猜只能使事情的迷雾越来越重，越来越深，变得艰辛而复杂。

猪牯佬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空旷、凄清和遥远。猪牯佬把短枪塞回缸底，一转身就定住了身子。

刘中天像游魂野鬼一样靠在西厢房门口，那双眼睛正和善地望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猪牯佬说，好么，你竟然有枪？

刘中天说，就这卵胆，脸都吓白了。

猪牯佬说，你、你干了土匪勾当？

刘中天说，瞧你说的多难听，我像杀人越贷的人物么？你高抬我哩。

猪牯佬说，那、那你藏枪做什么呢？

刘中天说，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莫问那么多，别自找麻烦。

好，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那些个卵事我才懒得晓得。猪牯佬说，但我得走。

你走？你往那里走？你婊子崽一走，刘仁善就会晓得木排是你砍的，他真会杀了你，你就不怕死么？

街巷阴晦，到处使人感到一种密不透风的堵塞和堆积，天地间充斥着潮乎乎的湿气，一切的事物都暗无声色。猪牯佬努力地冲刘中天笑了一下，疲倦的摸索和燥热的侵扰使他想尽快结束眼前这种场面。他渴望一张床，渴望回到他的小柴房，需要一段冗长而又昏暗的睡眠时光。

我当然不想死。猪牯佬说。

我才三十几哩，凭什么要死？猪牯佬又说。

猪牯佬一直都觉得，刘中天心里一定有个秘密在瞒着自己，在瞒着柳眉子！

刘中天心里一定有一个可怕的大秘密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