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们常说往事如烟,可有些往事却刻骨铭心,尤其是上山下乡的那些事。</p><p class="ql-block"> 1973夏收后的一个傍晚,连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朱,不要再跟着我了,趁年轻抓紧学点技术吧”。当时连里刚添了一辆大胶轮,正缺驾驶员,听了连长的话,我不假思索地问:“开拖拉机”?连长笑着说:“你个子还没胶轮高,摆弄的了它?还是去当卫生员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到医务室报到没几天,就参加了团部卫生队组织的,为期一个月的卫生员培训,主要学习的是《中医基本理论》和《赤脚医生手册》上的一些基础知识和技能。当时笔记本上记得最多的是常见病的主要症状及处理方法。</p><p class="ql-block"> 学习回来后,就跟着医助边实践边学习,在实践中逐步掌握了伤口处理与包扎,肌肉和静脉注射,体温计、血压计,听诊器的使用,医疗器械的清洗和消毒,青霉素过敏皮试等基本技能,并逐步了解常用药的作用,积累了一些常见病的诊断和治疗的基础知识和技能。</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时连队有五百多人,其中现役军人和知青近一半,其余是老职工及家属。连队医务室除了医助和我,还有一个本地的医师,平时工作十分繁忙,每天上午候诊的长椅上都坐满了人。除了日常门诊外,医务室还负责连队的传染病防治,环境卫生监督,伙房食品安全监管等事务。到医务室不到四个月,我就现学现卖参与到了医务室的正常门诊值班,成了一名既无解剖生理知识,也不懂病理药理,更无临床经验的“赤脚医生”。</p> <p class="ql-block"> 当时医务室条件十分简陋,医疗水平更无从谈起,但为战士、职工服务的心却是真诚的。在我短暂的“赤脚医生”经历中,最自豪的一件事是建立了医务室夜间值班室。</p><p class="ql-block">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寒冷的早晨,我照常来医务室开门,看见门口蹲着个老职工,他婆姨怀里抱着一娃站在一边。我问孩子咋啦,答曰孩子半夜发烧。又问为啥不早来看?答曰,半夜来过了,医务室没人!我抓紧给小孩诊治后,他们拿着药不断的道谢后转身离去,可一个问题却留在了我的脑际,夜里医务室无人,万一发生紧急病情怎么办?搬到医务室住,兼做“夜间值班员”的想法油然而生。医助来了,我立刻向她汇报了这一想法,得到了她的支持。说干就干,当天就请来了木工动起手来。医务室有两间屋,较大的外间屋原来做门诊室,较小的里屋做药房兼诊疗室。我们在外屋的东北角立了根柱子,两边固定上铁丝,挂上帘子,再安上一张木床,一间诊疗室便大功告成。里屋的诊疗床便成了我的栖身之地,最后用硬纸板做了张告示牌,上面写着“医务室夜间有人值班,有事请敲门”,挂在了大门的玻璃后,从此改变了连队晚间急病难就医的状况,以后的实践也证明了夜间值班是十分必要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以往医务室晚饭前便关了门,我住进医务室后,每晚都在灯下自学《解剖学》、《生理学》、《常见病的预防和治疗》等课程,学习的过程如同候诊,熄灯前常有战友或职工前来看病抓药,极大的方便了大家,当然如遇疑难杂症我不得不去求助医助。</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清晰的记得一次雪夜出诊的事,那是1974年初临近春节,又遇西伯利亚寒流,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气温降至零下30度。医务室没有火炕,夜里冷如冰窟,我用盐水瓶灌了热水取暖,将身子深深的埋进压着大衣棉袄的被窝才能入睡。</p><p class="ql-block"> 那天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我将头探出被窝仔细再听,敲门声越来越急,我一边大声应到:“稍等,马上来!”一边起身麻利的穿衣,下地开灯瞄了一眼时钟,刚过两点。打开门,见一老职工拢着手,不停的在雪地上蹦哒,急切地说:“娃儿发烧,烫的不行,咳嗽可厉害了,麻烦您帮俺看看去!”了解了大概情况,我立马背上了事先备好的药箱,拿起手电跟他出了门。临近除夕,月光虽暗,但雪夜四处一片白茫茫,北风夾杂着雪花直住脖领里钻,我俩踏着过踝的积雪前行,只听见喀喀的脚步声。到了他家,屋内空气混浊,五六个人窝在一张炕上,中间的男孩7、8岁的模样,满脸通红,咳嗽不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检查后孩子体温40.2度,咽喉红肿,肺部两侧能听到清晰的捻发音,初步判断为支气管炎,当即给小孩注射了抗生素,服了退烧药,做了额前冷敷,并嘱咐老职工开窗通风,保持室内空气流通。一切忙完,坐在炕沿上观察着孩子的细微变化,思忖着如无好转还得麻烦医助再诊。凌晨五点,孩子体温明显下降,咳嗽趋缓,渐渐地睡着了,我悬着的心也缓缓放下,留下了药,嘱咐几句后便往回走。天渐亮,整个连队银装素裹,一片安宁,犹如梦幻般的银色世界,可我无心欣赏。回到医务室和衣躺下,却久久不能入眠,早饭后匆匆赶去老职工家,见孩子病情已有缓解才完全放下心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974年9月,我拿到了上海师范大学的入学通知,“赤脚医生”的经历戛然而止,这段经历虽只有短短的16个月,但却深深的留在了记忆里,难忘医务室墙上那“救死扶伤”四个大字,难忘医务室那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难忘在自己身试验扎针的经历,难忘缓解了战友病痛后内心的喜悦,难忘给战友们捧上病号饭的情境,难忘熬制冻疮膏的过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还有件事不得不说,连里有个老职工,听说曾是阎锡山的马弁。他三天两头来医务室,自述哮喘,边说边喘,只要麻黄素,并死缠烂打尽量多要。现分析起来,他应是个瘾君子,可当时我的知识水平完全无法识别,让他屡次蒙混得逞。</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回首五十多年前的这段经历,仍存几分后怕,一个没有丝毫医疗知识储备的毛头小子,竟然穿起了白大褂,干起了救死扶伤的营生,万一耽误了病情,出了事故如何是好。但这就是我的亲身经历,这就是我们的青春往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艰苦的经历是人生的财富。知青芳华间的艰苦磨砺,更是我们这一代特有的精神财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