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玉殇》（第十七章 节选二十一

龙虎山辰寅书画院.手绘客厅山水

杨天朴看着远处的风景，抹了抹头发说，倒不是防那几个钱，是防人暗算。乡下有句谚语，上床不脱鞋，定是袜底破，这人心里虚着呢。

他们接着往上爬，一路逶迤到天师府寺院。董洁到里面焚香祷告，完毕，大家又上授道厅，授道厅里有个年轻法师端坐在上面，正对着游客讲解经文，解答香客提问。

四人进去时，正见一个听众站起来，哭丧着脸对法师说，法师，你口口声声说放下，放下，看开了，看开了。我现在很悲惨，你叫我啷咯放得下，又啷咯看得开嘛？

年轻法师问他，你说你很悲惨，你惨在哪里？悲又在何处？

提问的人说，我的工厂倒闭了，老婆跟别人跑了，现在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

年轻法师未说先笑，我比你更惨哟。

那人一愣，慌忙问法师，难道法师也遇到什么麻烦？

法师不慌不忙说，我没有企业，也没有老婆，更没有吃奶的儿子，不是比你更惨么？

众人会心大笑起来。

杨蕾身边的一个人说，这座上的法师法号叫玄真，是寺院主持，还是省道教协会的秘书长，别看年纪轻轻，却是一个十分了得的人物。

杨蕾听了转身对杨天朴说，我听黄伯伯说，他认识寺院的主持，关系很不错，可能就是这位年轻法师。

杨天朴说，爸晓得了。

这时，一个中年人站起来，问玄真法师，法师可是一个聪明人？

玄真法师说，我耳聪目明，能吃饭能睡觉。

中年人说，谁不能吃饭，谁又不能睡觉？

玄真法师笑笑，我吃的是自家饭，睡的是自家床。

众人听了又大笑起来。

中年人也跟着笑，一会又说，谁又吃别人碗里的饭，睡别人家的床？那我又问法师，你们天天三更起坐禅，四更起念经，晚上没有娱乐，更没有子女围在膝下，那法师快乐么？

玄真法师说，有一句俗话叫聪明人一拨三转，愚呆人棒打不走。又说聪明聪明，耳聪目明。还说放下放下，快乐就在当下。进一步说，聪明不聪明不重要，快乐不快乐才重要。找快乐比聪明还重要。人都得快乐，都得有快乐，快乐是人活着的润滑剂和精神依托。你们俗家人有俗家人的快乐，我们出家人有出家人的快乐？

中年人打断了玄真法师的话，请法师说一说俗家人的快乐在哪里？出家人的快乐又在哪里？

玄真法师接上面的话题往下讲，你们进寺院，游山玩水都是抱着一个目的，那就是放松自己。这放松自己太重要了，如今社会竟争激烈，不适时放松放松，很可能就变成疯子。所以一个人不但要学会自强自律，还要学会放松，还要学会快乐，想办法找快乐。就说你们俗家人吧，富人有富人的快乐。富人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有钱什么都好说也好办。明星有明星的快乐。入门卸装，出门风光，崇拜者挤破头只想见个面，有个风吹草动报纸上铺天盖地来曝光。玄真法师用眼光扫了扫众人，接着又说，穷人自有穷人的快乐。穷人困了就地一躺，饿了进大排档，闲了讲笑话，无拘无束，笑我也笑他。

讲的好！讲的好呀！台有人喝彩。

玄真法师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又说，凡人有凡人的快乐，想跺脚就跺脚，想唱歌就唱歌，想在阳台上光膀子就光膀子，想和女朋友吃饭就和女朋友吃饭，没人理你。小孩有小孩的快乐。栽倒了就打个滚，挨骂了就嚎几声，看见好吃的赖着不走，搞恶作剧大人还当有趣事。青年人有青年人的快乐。说大话叫抱负，意气风发叫本钱，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犯点错误也可以理解，年纪轻就是本钱，没有什么事不可以做，也没有什么事不可以想。中年人有中年人的快乐。上有老，有人关心爱护，旁有妻，有人知冷知热，下有小，有人撤娇捣蛋。老年人也有老年人的快乐。有能耐的兼职，少本领的钓鱼，有孙抱孙，没孙逛公园。道家的快乐，谈因果，道功德，四更起，三际清。看天上日头起起落落，观壁间古松剥皮露骨。念十万经，听万户言，看村庄鸡狗乱叫，笑都市三更不眠。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呀。

大家听了纷纷叫好，玄真法师出口成章，果然是一段好快乐呀。

玄真法师把话锋一转，又说，没有快乐，生活没有滋味，没有快乐，活着没有动力。但有的快乐要不得哟？有的人为了快乐，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有的人为了快乐，疯狂敛财无止境，最终走向断头台。有的人为了快乐，钞票多得没处用，纸醉金迷犯错误。快乐不可没有，又不可强求。富人的快乐，穷人不去强求。贪官的快乐，百姓不去强求。坏人的快乐，好人不去强求。有的快乐其实不是快乐，是负担是罪恶。比如贪官把敛财当快乐，富人把淫欲当快乐，奸商把损人利己当快乐，街头仔把打架斗殴当快乐，暴徒把杀人放火当快乐。这些快乐往往是乐极生悲呀。人生在世，找到快乐不容易。找到了就真心快乐。找错了你乐不起来，旁人反倒偷偷乐。你哭了别人笑了。你是富人也好穷人也罢。老人也好青年也罢。到那时你只有一条路，到监狱里去度人生吧，到三生界上去徘徊吧。

座下先是一阵沉寂，接着是劈啪啦的掌声。那掌声绕梁回转，又从墙壁上撞回来冲出窗帘，在天师府上空久久不散。

杨天朴连连鼓掌，正要再听他下面讲什么。杨莲早已烦躁起来吵着要走。一家子便又走出授经殿，寺院里逛了一圈，慢慢度出寺门。离寺门不远就是虎醒山宾馆，苏复生的店铺就在虎醒山宾馆楼下。杨蕾目光游移，远远就见苏复生店里围着一大帮人，杨蕾以为是顾客多生意好，心里正高兴。杨天朴也看到了一帮人围在店里，杨天朴父女两人心里会意，正想匆匆经过这里。杨天朴再留意时就觉得情况不对。店里像是在争吵，不像是做生意围了那么多人。

杨天朴心里一惊。那边的声音又大起来，董洁和杨莲她们都听到了。

杨天朴马上跟她们说，你们先走一步，我过去看看。

董洁说，吵架有什么好看的，你凑什么热闹？像个三岁小孩子似的。

杨莲说，爸，我们走吧。

杨蕾也说，爸，那我们先走了。杨蕾也不再说什么，拉着杨莲和董洁的手就走。

董洁边走边回头，天朴，我们在前面等你，别跟人瞎胡搅。又与两个女儿说，你爸今天是中邪了，一会赖在授经殿不走，一会又爱看吵架。杨莲就笑杨天朴，老爸是去寻找打官司的灵感呢。

杨天朴脚步慢慢移着，见董洁她们走远了，就快步向苏复生店里走去。见围着的人里面有石小彪、王通、庄绿英三人，那保镖大汉也在里头。吵架的正是这几个人，大汉冲着苏复生和郁婷婷大喊大叫。

杨天朴大吃一惊，一面给苏复生递眼神，一面问边上人，这是啷咯回事？正问时，石小彪就看到了杨天朴。王通庄、庄禄英及保镖三人不认识杨天朴，这时候石小彪稍稍耳边一说，三人就晓得是谁了。边上的人早已告诉杨天朴，吵架的起因是这个大汉调戏店里的小姑娘。

那不是指郁婷婷么？杨天朴这下子有点恼火了，指着石小彪说，我不问前面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赶紧现在就走人。

石小彪不慌不忙，哈哈一笑，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是谁呀，不就是个破玉老板么？本来年后的官司我还想手下留情，放你一码，没见你说软话，倒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话还这么横。

石小彪的话像鞭子一样在杨天朴心上抽着，脸色霎时煞白，如触电一样，顿觉心中某些东西嘶嘶作响，忽然飚起一场大火，旋即又熄灭，留下的是一层灰烬和抹不去的耻辱。

围观的人一听，原来事后面还有事，话后面还有话，还扯上什么官司？这吵架的事升级了。

围观的人不但没走，反而拢得更紧。

杨天朴为了店铺的安全，更是为了苏复生和郁婷婷的人身安全，始终没有漏话自己和他们的关系。杨天朴一字一顿地对石小彪说，我和你的事那是另一事，这里的事是这里的事，别把它们扯在一起。你们这么大的男人，去欺负一个女孩子，我能说，别人也能说。你们现在就走，赶紧走！

庄绿英和王通在一旁打冷笑。保镖汉子一伸手推了杨天朴一把，杨天朴轻轻一退，保镖再挥拳打过去，杨天朴瞬间避开。保镖没有碰到他，觉得脸上无光，羞恼成怒，一蹲身就要再挥大拳过去。只一瞬间工夫，苏复生从柜台边飞身横过，生生用身子接了保镖一拳，替自己的父亲挨了这一下。

人群里有人大喊起来，打人啦！打人啦！

围观的人一下子都闪开，腾出一块空地。杨天朴和苏复生背对着背，各自防着前面。王通、庄绿英、石小彪在一边，面对着杨天朴，保镖在另一边，面对着苏复生。场面紧张，如火药库一点就着。双方僵持了几秒，就见保镖一步冲向苏复生。郁婷婷大喊一声复生哥，人就扑向保镖，双手死死抱住了保镖后腿。保镖一个回身正要挥掌打去。那掌挥在半空忽然就被人隔开。保镖一个抬眼，见是一个中年道师横空而出，围观的人一下子惊呆了。不晓得他是怎么一下子就闪了过来的？郁婷婷也放了手，连忙退到圈外。道师稳稳站着，气不嘘口不喘，开口说，这里是寺院静地，你们打架，神仙震怒。随即轻吆一声，大家都散了。这才把场面收拾停住。

围观的人又惊又叹，好功夫呀。都不舍得散去。石小彪前面先走，后头王通庄绿英跟上。保镖犹豫了一下，双手揉揉搓搓也悻悻散去。

杨天朴赶紧向道师道谢，请问道师法号。道师轻轻一笑说，这店铺和一个叫黄河水会长的人有关系，黄河水是市珠宝玉石协会的会长，黄会长和寺里的玄真法师是朋友，他们常在一起。这家店铺也是我一手操办的，所以平时经过这里我都多留意几眼。生意不错，值得恭喜。我们寺院的玉器店做不过这家店呀。

道师说完这些话，就报了自己的法号，原来是十本法师。十本法师问杨天朴是路过，还是与这小伙子认识？

杨天朴报了自己的名字。不瞒法师说，我和黄会长也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只是不认识玄真法师，但刚才就在授经殿见过他。今天这事我真是万分感谢呀。

不说谢，不说谢。

苏复生向十本法师深深鞠上一大躬，郁婷婷慌忙也向前作躬。

十本法师哈哈大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金帆，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工艺美术协会会员，鹰潭市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鹰潭市龙虎山美术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廉秘书长，鹰潭市余江区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龙虎山辰寅画院执行院长。师承著名画家、工艺美术大师齐晓峰，朱宝玉、白崇然、胡书庆四位导师；其书画作品被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并收藏。1980年四川第二航空学院三团服役；曾任广州《岭南精英》、杭州《新视觉》杂志社执行主编；迄今已在《人民文学》《四川文学》《安徽文学》《广西文学》《北方文学》《飞天》《延安文学》《百花洲》《创作评谭》《星火》《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青年文学家》等全国百余家重点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400余篇；采访马云，任正非，郭台铭等近百余名风云人物，并撰写人物专访(报告文学)200余篇；中篇说《古镇秋月》获2004年江西省政府第五届谷雨文学奖；中篇小说《城市风景》获2005年共青团中央、全国青联首届鲲鹏文学优秀作品奖；短篇小说《那晚钟声格外响》获2002年广东省第三届期刊（小说）评比二等奖；中篇小说《青春祭》《古镇秋月》、短篇小说《今夜月儿圆》分别荣获鹰潭市政府1990年至2005年文艺奖励基金首届、三届、五届优秀作品奖。朗诵诗《海浪中 有一群中国龙》荣获鹰潭人民广播电视台1989年“庆祝建国40周年”文学征文一等奖。共获文学奖项40余次，2021年余江区首届文化名人。其传略收入鹰潭市志系列丛书《鹰潭市著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