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品秋

春华秋实（许卫国）

兴安品秋

许卫国

呼伦贝尔的深秋，从容淡定地接过季节交替的接力棒。大兴安岭律动着生命的旋律，挥洒出成熟稳健的基调。由北向南，流动着金色的波涛。广袤无垠的苍茫，昭示着大自然的静美，也点燃了我那份拥抱金秋的激情。在这秋色入眉的季节，畅游草原和大森林，品味大兴安岭的五彩神韵，是我和我爱人期盼已久的愿望。在九月下旬一个周六的午后，我们忙里偷闲，终于实现了这个美好心愿。

那天下午，我驾车载着我爱人，在秋阳的沐浴下，一路向着北方进发。一望无垠的巴尔虎草原，静谧苍茫，流溢着生命的旋律，也牵系着牧民赖以生存的精神家园。无数牛羊驼马或站立或趴卧，洒落在原野，在车窗外像水流掠过眼前。间或有蒙古包在远处安详地沐浴着阳光，炊烟升起，一首抒情诗在草原慢慢流淌。在这一方净土之上，灵魂的放飞是自然和弦。随着车辆不知疲倦地前行，我摇下车窗，让一缕清爽的秋风吹拂面颊，顿觉沁人心脾。放眼远方，蓝天白云，苍鹰翱翔，丘陵跌宕起伏，呼伦贝尔草原已经润色成金，前方的道路将这块巨大的黄金分割开来，在车窗两旁像磨盘旋转着。越往北行驶，大草原逐渐向原始森林地带过渡的迹象越明显。几场秋风和轻霜过后，浩瀚的落叶松林和白桦林林海逐步蜕变成金黄色，与林中的原生态花楸树、枫叶、银杏树等深、浅红色树叶相交织，将一个个色彩斑斓的“五花山”徐徐展现在眼前，在夕阳的映衬下，简直成了美妙绝伦的童话世界，不需要特意构图选景，只是站在路边随手一拍，就是风景优美的精彩人物肖像照。

车辆沿着新修的宽敞平坦的332国道一路向北，经过呼伦贝尔大草原，经过额尔古纳市上库力农场，再向北行驶，只见路边和前方远处的树木逐渐多了起来。距离根河越近，大森林就越茂密。森林覆盖率91.7%的根河林区，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兴安落叶松和白桦树，还有樟子松、山杨、杨树、柳树等。此时，车窗两旁正在缓缓移动一幅幅艳丽生动的水彩画。我们索性将车停到安全的地方，端着相机，对着远山近景贪婪地拍照、欣赏。深秋的金风迎面扑来，如约的秋韵沁人心脾，红黄的秋叶成诗入画。远处，山染五彩，浓淡相宜；眼前，松桦靓丽，风光旖旎。侧耳聆听，百灵啁啾，泉水叮咚。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是诗、都是画；静谧与恬淡，绚烂与寂寥处处含情、时时动人。穿梭在这迷人的秋景里，就会被湛蓝的天穹，洁白的云朵，五彩的山林，清亮的河水所陶醉，就会情融秋色，思绪随风，让秋的甘醇、恬静、优美、丰腴、馨香装满心田，将心底的豪迈激情在这壮丽的北国秋景秋光中点燃。面对秋风中缓缓飘洒的落叶，感叹时光易逝，春秋更迭，回归宁静淡泊的内心世界。

深秋的根河林区，到处被有着金黄色叶子的落叶松和白桦树装点着、包围着，秋的黄色基调在这里得到了升华。密密的松针细细黄黄，像毛茸茸的发丝，垂在枝条上，许多已经脱落在林间草地上，层叠繁茂的松针在树上与地面遥相呼应，秋的交响曲在林间回荡。此时，置身落叶松林中，清爽的松香味飘来，吸进鼻孔，感觉从心底一直舒朗到大脑，浑身得以自然放松，仿佛流连在童话世界里，令人心旷神怡，目不暇接。放眼路旁山间，一片片金黄的落叶松枝繁叶稀，一部分黄叶已经脱落在地，树冠高耸入云，迎舞秋风，犹如一座座生命之塔，向自然界昭示着坚强的生命力和不畏艰难困苦的精神。此时，时间正接近下午四点半，也就是摄影人最喜欢的柔和夕阳光线时间段。落叶松在夕阳柔光的映衬下，愈发金黄耀眼。我们以松为背景，以五彩森林覆盖的远山为远景，拍摄风光照，拍摄人物照，用手中的相机、手机随手一拍，就是令人惊叹的大片美图。柔和的夕阳光线，让每一张照片都笼罩一层轮廓光，更加焕发光彩。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驱车进入根河市，找了一家宾馆住下。这是一家木刻楞宾馆，整个四层楼都用松木包裹，进到房间，能闻到松木的天然清香味，这里早就供暖了，房间整洁明亮，温馨舒适。我们在沙发上稍稍休息一会，旅途的疲劳感瞬间消失了。在宾馆女主人的指点下，我俩找了一家东北菜馆，点了两道根河地方特色菜，一道是小鸡炖蘑菇，另一道是当地炸柳根鱼。饱餐一顿后，在宾馆里，伴着清新的松香，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次日凌晨早早起床，看见外面正阴天下雨。心想，今天真是天公不作美，担心原来许多预期的摄影作品，也就是俗话说的“大片”可能要泡汤了。然而，我只坚信，最美的风景不是在眼前，而是在前方。“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天气有变化，但是，我们的原定行程不会因此而更改。匆忙中吃完早餐，我们又出发了。沿着昨天来时的路，向西行驶近二十公里，向北拐进入一条新整修的平坦林间路——根白公路，我们准备走这条老路经莫尔道嘎——室韦，然后返回海拉尔。路上，车辆沿着婉转的公路，在远山近岭和茂密的森林中穿梭。天空的乌云，将云脚压得很低，有的像给山顶戴上了斗笠，看不见山尖。进入密林深处，雨越下越大，路旁的白桦树和落叶松等树木湿漉漉的，叶片都滴着雨水，此时没有机会下车拍摄，只好降低车速，小心驾驶，冒雨向前赶路。雨刷器来回刮擦着雨水，将前方道路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这段道路，连续急转弯路多，上山下岭路多，依山傍水险路多，需要驾驶人具备良好的驾车经验和技能。我以前走过这条道路多次，所以路途熟，心里有底，但丝毫不敢大意，毕竟遇到了下雨天，需要加倍谨慎，以确保行车安全。放眼远方和路旁，只见深秋冷雨中的兴安西北麓原始森林，是另一番色彩和情调。五彩斑斓的底色，在雨水的滋润下，变得朗润清凉，云雨掠过山林，壮观而安详，我的心也随之行色匆匆。在风雨兼程中，品读兴安秋色，真是别有洞天，更加感受到了兴安热土的博大雄浑，山水精神的厚重邃远，和四季更迭的多彩神韵。

阳光总在风雨后，风雨过后见彩虹。当车辆驶过位于大兴安岭北段西麓的林区小镇得尔布尔后，森林更加茂密，山路更加曲折辗转，车速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因为天气此时已经雨过天晴，蓝天白云衬托下的深秋原始森林更加光彩夺目，五色斑斓。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和白桦林交替映现在眼前，秀丽的景色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此时此刻的大兴安岭，被秋天装得满满的。尤其是白桦树，不愧为最引人瞩目的北国森林之魂，尤其在这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更加澄明浏亮，光彩四射。

一叶知秋。这白桦树是太阳散落在大地上的诗魂，而累累的秋叶自古以来就饱含着深厚情感，寄托了许多文人墨客和离人游子的万般风情，让人们充满遐思和怅惘；目睹纷纷飘落的黄叶，犹如望见少女泛黄的裙袂，正在撩拨着秋的涟漪，让我在如歌的岁月中，深刻地感悟生命的悲欢离合，叹惋岁月的飘零流逝。它不卑不亢，凌风摇曳，可谓春花不可比，牡丹不可拟，一夜经霜，越冷越多彩，越冷越逍遥。蓝天白云之下，远山寒烟之中，幽静小径深处，到处金叶飘零，也撩拨起我久违的对大自然的思恋。其实，金黄的桦树叶既是金秋的使者，又是生命之树的精灵。每年九月下旬，随着天气渐冷，几场霜冻过后，这些树叶就由绿色熬成金黄色，显得金灿灿、黄澄澄。一枚枚黄叶，曾经蓬勃了春天，浓郁了夏天，现在又在秋风劲扫中，完成了最后生命的涅槃，温情地投入大地的怀抱，那是它们生命的归宿。透过树梢向空中望去，蓝天白云，秋雁成行，缓缓南移，作别兴安，作别秋天。各种昆虫的鸣叫受秋风的荡涤而消隐，只听见桦树叶子落地的“嗒、嗒”声，更增添了山野的阒寂清凉。树、草、河流都在秋风中舞动，在秋阳下蓬勃律动，秋色变得清朗而凝重。大森林中的底色除了金黄；还有浅红、深红，间或樟子松四季不衰的绿色，色彩交织，铺陈在高山峻岭，点缀在河畔草原，仿佛上帝打翻了调色板，五光十色，耀眼浏亮，远山在黄色的基调中，点缀着快绿怡红，让人由衷地发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感慨。随着秋色渐深，林区的河流两岸，甚至深山沟谷的百年樟子松林中，到处都布满了金松白桦、响杨亮柳。河水映衬着蔚蓝的天空，河床边鹅黄的团团柳丛随风律动，与河岸远处金灿灿的色彩遥相呼应。远眺蓝天白云，秋雁成行；近看林草依依，秋水荡漾。一枚枚金黄的树叶或随波逐流，或叶落归根，化作肥料滋养大地，寒来暑往，生生不息。于是，大森林的生命因此而壮丽。比起人的生命来，黄叶的一生何其短暂。然而，正是这一枚枚小小的叶片，在短暂的季节完成了个体生命的轮回，并在这轮回中完成了它的使命，完成了一岁一枯荣、一岁一反哺大树的使命，一岁一增加树的年轮的使命。萧瑟秋风中，它带着成熟的色彩、毅然决然离开母体，投入大地的怀抱，投入秋风的怀抱，投入河水的怀抱。黄叶的飘落是痛苦的，然而却是有意义的，这是生命的归宿。我感叹黄叶生命的短暂，更由衷地赞叹它短暂生命存在的价值。这随风飘落的黄叶，我要为它放声歌唱。

这趟兴安金秋摄影穿越之旅，风景变幻无穷。有梦幻般的多彩奇韵，也有发人深思的自然景观。在深山老林里，我们发现了一座废弃多年的采石场，这可以从一台弃置多年的锈迹斑斑的一台破机械看出来。眼前立陡立峭高耸入云的岩石断面，是人们过去采石头创造出来的，被横劈开的山体断崖仿佛还在秋风中哭泣，背后山上则是茂密的原始次生林。而在这高高的悬崖边上，一对夫妻树高高耸立着，仿佛举起双手正在向天呐喊。这两株落叶松，根系已经在断崖裸露出一些，有一种逼辄之感，也是一种无声的控诉。生存环境如此恶劣，它们依然顽强生存，也给人们留下了思考的空间。真是“立根原在破岩中，任尔东西南北风”，此情此景，透射着凄美肃杀之气，有着震撼人类心灵的效果。另外，背景的次生林与眼前的陡峭岩壁形成强烈对比，也不得不使人们产生思考。 这两株落叶松，是人们对大自然幡然醒悟、悬崖勒马、及时止损的结果，它们曾经命悬一线，是人类保护自然的正义力量战胜了邪恶，才使它们成了幸运之树。此刻，我意识到，无论何时何地，采风摄影也好，文学创作也罢，从自然中获得灵感，触及人类灵魂，呼唤人类良知，和发现美同样重要。

驾车行驶到莫尔道嘎森林管护站附近时，只见路边的红叶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在兴安林海中，黄叶看多了，往往有种视觉疲劳感，而突然冒出来的林间红叶则再次让人眼前一亮。连林子里的灌木都各自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斑斓色彩，有的绿中带黄，有的是耀眼的秋黄，最耀眼的还是深红色，与林中有着红色叶子的花楸树遥相呼应，不禁让人触景生情，流连忘返，忍不住走到这些花楸树下，拍照留念。此时，人在红叶和五彩灌木丛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精神，旅途的疲劳感早已经烟消云散。我想，正是这无比美好的兴安秋韵，才为我们增添了千里奔波的动力。

从莫尔道嘎到室韦的路，也是一条蓊蓊郁郁“五花山”连绵不绝的林间路，这条路再次翻越大兴安岭北段，弯路和险路更多。驾车每转过一个急弯，都会有一个大大的惊喜，不由地发出惊叹。突然映入眼帘的，或者是一片红黄绿交织的森林，或者是堆金叠玉赤橙黄绿的“五花山”，高高的金山翻江倒海般迎面压来，仿佛上帝打翻了颜料瓶，从山上倾泻而下，与我撞了个满怀，我不禁醉眼蒙眬，连连啧啧称奇。这绝美幽静的风景，怎不深深打动我的心弦，让我搜肠刮肚吟出溢美之词，叹秋而不哀秋，喜秋而不愁秋，以一曲秋歌，寄托万缕情思啊！

兴安岭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从室韦吃完午饭往家里返程的路上，天空突然又阴云笼罩，雨很快又下上了，而且下得很大。又行驶过两座山岭，西面天空揭开宽宽的一条缝隙，太阳露出了笑脸。用眼睛向东边山头一扫，惊奇地发现，一道亮丽的彩虹突然罩在了“五花山”顶，简直太美了。我们边行车边看着这绝世美景，车辆突然一晃，发生了侧滑的车辆瞬间失控，横着向前推出几十米，就听见车辆发出连续“滴滴”声，防侧滑指示灯闪了几下，说明车辆自动控制系统有效工作，车辆立即恢复正常行驶，我的额头和手心都惊出了汗。仔细看路面，有一层黄豆粒大小晶亮的东西铺在路面上，我这才猛然醒悟，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冰雹大雨，由于注意看彩虹，没太注意路面，车辆没降到安全时速，才发生了险情，好在人车配合默契，才化险为夷，这件事也给我留下了深刻教训，行车观光，一定要时刻绷紧安全弦。

深秋的大兴安岭，是流动的多彩旋律，这片净土，简直美成了抒情诗、水彩画。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它的惊世之美都不过分。雨后的阳光，与微微送爽的秋风，继续抚慰着这里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也让我在这样的美好之境中，感受到了心灵的释放，和无言的幸福，凝留下了对大自然的无限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