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饥饿

进勇

泥巴山本名王家树，原成都初68级学生，汉源插队知青，在四川维尼纶厂技校读书，并在该厂工作。也曾在四川中国电子进出口公司等单位谋生。退休后最大的爱好就是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感受记下来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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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饥饿

泥巴山

　　你挨过饿吗？真正体验过饿的滋味，了解它的确切含意吗？

　　汉源老农朋友说“人饿了！屎都要吃一巴。”

　　嘻！笑话！真是大山里的幽默！此话也曾象风一样从我耳边吹过。

　　十分的不幸，我曾长得十分的瘦。一米七点六的个子，体重还不足一百零三斤，同学们嘲笑我“电线杆…长颈鹿……”。

　　我自嘲“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三年自然灾害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我在重庆读小学时，正值全国人民过粮食关，我与所有的人一样终日饥肠辘辘。没有其它办法！母亲也学着别人的样，给了我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用一点油炒过的盐。肚子饿得难受时，那怕我正在教室里上课也要偷偷用手指沾沾盐放在口里吮，以哄哄肚子。那时任何能放进肚里的物品都是极其珍贵的，那怕是臭鸡蛋。

　　不幸中之大幸，之后我接触了大量红苕，大量地狂食猛吞！这下好了！肚子虽然不饿了但也留下了后遗怔。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吃红苕，什么煮红苕，烤红苕，炸红苕条，红苕稀饭，甚至红苕垫底的粉蒸肉，只要沾了红苕我绝对不吃。

　　如今到了农村，一年的口粮起码有一半是红苕，这还得了，叫我如何不犯愁！我一天最少得吃一餐红苕。不得已啊！我吃红苕也是象征性地吃一点，哄哄肚皮而已。所以搞得我经常吞口水，颇有一点宁愿饿，也不愿多食一点红苕的英雄壮举，好像我与红苕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生产队建磨房需要木料，要木料当然要进老林去砍树。这次生产队已经安排人将树砍好，并且已将其搬到山里人家存放，所以这次队里要求每个男劳力都上山背木料。

　　天刚麻麻亮我们出发了，一行二十多人，过了河沿着弯曲的小道一路向山上爬去，倒也浩浩荡荡。

　　年长的讲着笑话，开着玩笑。年青的争先恐后，暗自较劲谁爬的快。大家一路吆喝着，一路哄笑着很是轻松，愉快。

　　休息了，大家冒着满头大汗，喘着气，坐在高高的半山腰上开始吃干粮。我四下一望，山下的流沙河象一条长虫似的，弯弯曲曲地从四周大山的缝隙中挤出来，朝南，向着大渡河的方向溜去。

　　眼前视野宽阔，使人顿感心胸舒展，阳光照在红彤彤的脸上，让人更觉意气风发。我站起来解开胸前纽扣敞开上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指点点 “……看这群山象万马奔腾，象波涛起伏……”

　　并发出豪言壮语“……山高没有脚板高........”

　　“喂！你到底吃不吃饭？”对于我的装模做样老康很不以为然，不耐烦地大声问。

　　“哦！”我回过神。人是铁饭是钢，三餐不吃饿得慌，这点道理我是明白的。

　　我急忙过去从他的杂囊中取出我的玉米面馍馍，开始吃饭。

　　我狠狠咬了一口玉米面馍馍咀嚼着，水都没有一口干咽着。玉米面馍馍真好吃，真香！我细细地体会着其中的妙处。粮食的香味才是世上最激动人心的美味。

　　我兴致不减地继续观看眼前的风景，祖国的河山，壮哉！并构思着这次下山后邀约几个同学到这里来玩，最好能照相留影。你看！那刀削过似的高大石壁不是挺有意思吗？……。

　　我们爬了一座山头又一座山头，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大家顾不上休息也不喝水，而是一哄而上争着挑选中意的木料背起就走。我只好随便捡了一根收拾好背上，尾随他们返程了。

　　我背的木料大概也就三，四十斤多点吧，此刻背起感觉不轻。我们就象移动的高射炮，树干朝天，在群山怀抱中的羊肠小道上弯弯拐拐，忽上忽下一步一步小心前进。

　　休息时木料不离背，人面朝深沟，背朝坡后，双腿叉开，背再朝后稍稍一挺，木料的根部就杵在地上，肩上登感轻松许多，胸中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嘴里吹着长长的哨音，真是舒服极了。

　　有的小路，路面朝外倾斜上面还有许多碎石和砂子，脚踏上去很容易踩滑。小道之窄，一人当道，绝不会有人能从你面前经过。

　　深山里运输木料，上山下山各是一条道。有的地段，经人指点你会发现有一道浅浅的，断断断续续的沟槽。来到这里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将木料放进沟里，拖着木料朝山下跑，逢沟跳沟，逢坎跳坎，一路飞奔，身后木料颠簸着，滑动着，弹跳着紧跟前进。突然木料被石头卡着，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正着，滚下山去……。

　　这段路虽然危险倒也轻松，回头看看跑下来的山，不敢相信这么陡的山，居然拉着木料在短时间内跑下来。放在平时空着手下山，可能也要战战兢兢双腿发软，半天才下得来。

　　这段路跑完我又无可奈何地背上木料开路。

　　太阳落山了，转过一道弯远远望见对面山脚下的生产队，有人象蚂蚁似的牵成一条线向河边移动，慢慢过了河，纷纷帮助已到沟底的亲人把木料背回去。

　　我被远远的抛在后面，虽然能望见生产队，但这段路还很长很长。望见山脚下人们的汇合我百感交集，感叹万千。

　　孤独无援，又累又饿的我还得赶快下山。人早就象泄了气的皮球一点劲都没有了，但我还是摇摇晃晃地坚持着。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下定决心，……”这段语录我不知念叨了多少遍，还在不停地给自已打气。

　　“坚持！坚持！坚…持…”我又默默地告诫自已，可这何时才有尽头啊！我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稍一疏忽就会滚下深沟，命归黄泉。不愿意啊！我还不满十七岁。

　　干脆扔下木料走人！但辛苦了一天的工夫就算白白消失了，价值四，五角钱的工分也就泡汤了。再说木料扔下深沟绝对摔成废料，断成几节，不知猴年马月才有人进得此沟，捡了它当柴烧，太可惜了。

　　我多么希望此刻有人拉我一把！唉！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只有靠自己。我一步三摇再次艰难下山。

　　“再这样下去……”我有气无力地想“我非把它扔掉不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路都走不动了……。”

　　整个身心已经麻痹，身体只是在做机械移动。

　　又拐过一道弯，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叫唤，我慢慢抬起头一看，前面路边有有人向我招手，我面无表情又低头继续赶路。此人忙跑过来放下我背上的木料叫我快休息一下，我一下瘫坐在地。

　　我不知他说些什么，一会儿只见他转身捧来一个‘灰不笼东’，足有半个人头大的东西递给我。

　　我眼前一亮，这是一个烤熟的红苕母子。我如获珍宝，急忙站起来双手抢过红苕母子一分为二，头埋在里面嘴一阵‘稀里糊里’急促运动，眨眼工夫我已吃了一大半。

　　幸好红苕母子质地粗糙，疏松，粑软，不然非噎死我不可。我管不了这么多继续三下五除二狂吞，除了烤成焦炭状的部份外壳不能吃之外，能进口的全下了我的肚，这原本比红苕还难吃的红苕母子被我吃得干干净净。

　　他又用葫芦瓢给我舀来了满满的灰蒙蒙凉水，虽然我的眼睛怔了一下，但也管不了卫生不卫生，接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仰脖子一阵乱灌,水顺着脸，脖子往下流，哇！痛快！爽！舒服！

　　我终于缓过气来了，身上似乎恢复了点体力，肚子还是饿。回头一看再没有给我拿来东西，再仔细看，原来这里有个煤窑，此人是守窑人，窑洞外的火炉旁空空如也，只剩一堆燃烧的火，唉！我把别人的晚饭吃光了。

　　“…你是陈家坪的知青…我去过你那里……做挂面，我曾向你讨过水喝……”我只有点头，摇头来回答他的关心，同情。他所说的话我大部份都没有听进去，我体力耗尽，集中不起精神。

　　好好歹歹我总算将木料背回了生产队，安安静静的陈家坪一个人都不见，都钻进了各自温暖的家中。我走进空荡荡的晒坝推开我的房门，里面阴暗暗的，冷冷清清，只有冷锅，冷灶，我的心都凉了。

　　早就回到生产队的人们，吃过了家人为他们准备好的鸡蛋，肥肥的腊肉和白米大干饭，喝过了三七泡的药酒。如今正座在火炉旁悠闲地抽着叶子烟，或许早早地上床睡觉休息了。

　　我肚里还唱着‘空城计’，还得先生火做饭，还得去找引火的柴，不知肚里何时才能塞进东西？我在队里悻悻地找了一圈，无着落，万般无奈只好到平时很少来往，在邻队插队落户的女同学处。

　　“唉呀！你好‘瓜’哇！你去跟农民比！你脸都变形了，眼睛都‘落抠’了……”幺妹一看我如此模样就知道吃饭的来了，一边责备一边转身做饭去了。

　　我低着头坐在那里，心想“不知有菜否？”

（四）难忘西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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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疆岁月》 P479

《灵魂火焰》P02，我的来路，臧雷

《秋月春风》，民间艺人装银匠，徐平

回忆、作业和笔记 ，2024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