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墨脱行

梅姐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张帆</b></p><p class="ql-block"> 几位老首长的军人风釆</p><p class="ql-block">当读完杨辉麟先生的报告文学《进军墨脱》时,掩卷凝思,一幕幕军旅往事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p><p class="ql-block">1962年6月,林芝军分区158团在团长鲁之东率领下,同原分区司令部作训科长邓德令、作训参谋李春、情报参谋康同玉等人,带领该团1、2、3连和墨脱县委,挥师进军墨脱。杨先生在纪实文学中提到的人,我比较熟悉,几位老首长的风采依然风骚不减,鲜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p><p class="ql-block">书中提到的邓德令是分区第一任作训科长,他1943年参加八路军,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和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1978年我转业的前几年,邓科长内调南京军区。邓科长是一位敢说、敢做、敢担当的老军人,令人十分敬重。不幸邓老于2022年在新冠疫情最严重时,以96岁的高龄离开人世,噩耗传来,我难过地写了一首藏头诗,以表怀念。</p><p class="ql-block"> 沉痛悼念邓老千古</p><p class="ql-block">沉沉噩耗如惊雷,痛失先贤我心悲。</p><p class="ql-block">悼其年少赴戎机,念及教诲开心扉。</p><p class="ql-block">邓公英勇历四战,老来低调作民微。</p><p class="ql-block">千万人杰沃华野,古今英雄死如归。</p><p class="ql-block"> 书中提到的另一位首长是康同玉,他是老侦察,有关他的传闻很神秘。他任分区侦察科长时,心细如发,善于从在蛛丝马迹中,发现问题。他对墨脱情况很熟悉,对当地的地理环境,山川走向无一不晓。因此有人称他为“墨脱通”,藏族群众给他取名“玛米顿珠”,意为解放军的如意珍宝。后来他升任拉萨军分区副参谋长。1978年秋,他内调河北邯郸军分区任副司令员,可是很不幸,康老也去世多年了。</p><p class="ql-block">书中唯有鲁之东、李春两位老首长,在拉萨军分区任职时间较长,官兵尊称他们为“老林芝”。鲁之东团长在1962年撤消158团番号后,先在墨脱同印度打了一仗,后才调回林芝军分区任参谋长。文化大革命时任副司令员,陈国礼司令员因健康原因离藏后,他接任司令员。可惜鲁司令于1979年赴北京,到最高军事学府军政大学(今国防大学)接受战役学深造后,却没有回到拉萨军分区,他被调到西藏军区任副参谋长,后任军区顾问。鲁司令个子不高,山东人,传说他是鲁南铁道游击队员,电影《铁道游击队》那个“扒上飞快的火车,像骑上飞快的骏马。车站和铁道线上,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的创作原型就来自于他们这支铁道游击队。鲁司令不善多言,治军甚严。对待犯严重错误的部下,他脸黑眼红,批评一个狠。但对战士却温暖如春,严如慈父。鲁司令说话干脆,从不拖泥带水。向他请示电文要点,只要你认真听写,他的话说完了,稍作整理,就是一篇完整的电文,不需修改,一草即成,他签上大名,即可发出。</p><p class="ql-block"> 书中的李春曾是158团的作训参谋,1962年,他随鲁团长进军墨脱,11月参加了第二段对印反击作战后,被留在墨脱,从此安营扎寨,固守边疆。期间张福霄任营长时,他担任副营长。李春老首长长于军事,说写能力强,后来他被调到拉萨军分区任作训科科长,因为才华出众,先后升任为分区副参谋长、副司令员、顾问等职。他说话不紧不慢,略带北方腔的口语十分幽默风趣。由于李春老首长平时善于学习和积累,工作肯钻研,所以他的军事才能高于一般人。李春在担任副参谋长期间,一直分管边防,经常深入边防哨所检查指导工作。闲暇之余,在警卫员的陪同下,他爱带上一支小口径步枪,到树林里去打斑鸠。李春的故事讲不完,总之他的组织能力和军事才能不由你不佩服!我初到作训科时他是副科长,后任科长,我转业时他任分区副参谋长。我们在司令部朝夕相处了7个年头。记得我离队时他送我上车,一再叮嘱我回到地方,要干一行爱一行。还说转业干部能干好地方工作,是为部队争光。我牢记他的教导,到地方后,工作干得很出色。</p><p class="ql-block"> 如今想到几位老首长,还没等到我的报答或问候,他们就驾鹤西去了,真让人扼腕叹息! </p> <p class="ql-block"> 多雄拉山抢救平措</p><p class="ql-block"> 1970年6月初至9月初,我参加了拉萨市组织的工布江达、林芝、米林三县民工支前运输。墨脱不通公路,每年运往墨脱的战备物资,国家都要花巨资,靠人畜运输来保障,只要开山期一到,从派区到多雄拉再到拉格、汗密都是一片繁忙景象。人背马驮,浩浩荡荡!我是卫生员,负责支前民工的医护保障。</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上午约11时,我随队刚抵达多雄拉山北坡雪线处。小憩时,有人传话给我,说南坡一平台有一位藏族民工突发疾病,生命垂危,要我立即前去抢救。闻讯后我不敢怠慢,加快步伐,向多雄山口冲去。达到山口时已是中午12时,此时山口狂风大作,飞卷着的鹅毛大雪迎面扑来,由于山口海拔高缺氧,我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加之高寒,使我面部僵冷,疼痛难忍……气候突变,使我命悬一线。我想荒山野外,肯定难逃多雄拉的魔掌。于是我掏出手枪,向空中连发数枪,想以枪声呼应人员。</p><p class="ql-block"> 可是山口却连鸟影都没有,我只好跌跌撞撞爬到北坡一平台,发现一位体质瘦弱,面色苍白的民工躺在地上。我立即为他做检查,发现心律迟缓。我当即以高山反应症治疗,让他吞服了药物,再为他静脉注射了浓度为50%的葡萄糖。过了一些时辰,见症状好转,我才将他搀扶到拉格。</p><p class="ql-block"> 当晚我和平措住在拉格,那里有2连的几名战士,负责接待过往人员。我对几名战士说:“平措个子小,争着报名来支前,他是工布江达县的人。现在患了病,体质虚弱,需要增加营养。为了让他恢复健康,请你们为平措做一点病号饭。几位战士听后,二话不说,拿出他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红烧猪肉罐头,热气腾腾地端到了平措的手上,战士的热情令平措十分感动,他流下热泪,拉着我的手连声说道:“金珠玛米亚古都!”</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晨,平措的阳气得到回升,见精气神好多了,我让他在拉格再休息了一天,第三天一早,我嘱托另一支民工队途中多照应,他才平安返回派区。</p><p class="ql-block"> 医护工作无小事,对民工多一分热爱,多一分关心是解放军的应尽之责。为了对群众的生命负责,我怕他再出意外,第三天早晨,在民工队出发前,我给正在派区转运站负责指挥骡马运输的分区后勤部冯1明副部长,写了张纸条:“鉴于平措同志体质弱,建议不要再让他翻越多雄拉山。”</p><p class="ql-block"> 夜宿汗密站遇蛇</p><p class="ql-block"> 墨脱骡马运输接近尾声时,秋风传来多雄拉山上天气开始由凉转冷的信息。一天夜宿汗密站,我半夜起床小解,黑灯瞎火中感觉鞋内冰凉,脚伸不进去,待用力一伸,里面动了一下,吓得我哇哇大叫,惊醒了军需科张科长(汗密物资转运站负责人)。他问我怎么了,我说鞋内有啥子东西。他用手电照着看了看,原来是一条小蛇,个头盘在一起还没有拳头大。他也觉得十分害怕,说小蛇怕冷,可能是藏在鞋内取暖。并说我万福,幸没有被它咬一口。后来我想着这双胶鞋,心里就发麻,不敢再穿。于是张科长给我补发了一双解放牌胶鞋。至今想起这件事,我心里就浑身起鸡皮疙瘩。</p> <p class="ql-block"> 马尔康的来客</p><p class="ql-block"> 一次在马尼翁营部,我遇见活捉土登的英雄排长李功明。闲聊中我们聊起了抓土登的情况。他说:“土登并非等闲之辈,是印度军方情报系统和达赖情治系统的双料特务,据说曾受过美国中央情报局、英国军情五处、日本特训机构的专门训练。会降伞、会收发报、会各种枪械、会擒拿格斗,懂得野外生存技巧,善潜伏。他不用指北针,看星辰日月,也能在墨脱、米林的茫茫大山中,以森林为掩护,潜入到我边境地区搞侦察活动。”</p><p class="ql-block"> 他说:“1968年春夏之际,他窜入藏东南,潜伏于墨脱密林,伺机刺探我方情报。他的隐密行踪,被我方发现,但受限于墨脱特殊复杂地理,我方几次搜捕都扑了空。‘县营党委’(那时墨脱实行党政军一元化领导)分析研究后,制定了军民联防的新思路,除派部队围追堵截外,还发动群众提高警惕,严防敌人搞破坏,动员群众一旦发现可疑情况,立即向部队报告。”</p><p class="ql-block"> 1968年5月9日,下午17时多。一位名叫扎西饶登的门巴族老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马尔康村,向驻村工作队的李功明(时任墨脱营1连排长)报告,说他家里来了一位从雪山下来的神秘客人,自称金珠区人,因打猎丢失了猎狗,迷了路,几天没吃上粮食,他身上扛着猎物来到只有五六户人家的小寨,到了扎西饶登家,提出用猎物换粮食。扎西饶登有觉悟,人又很聪明。一听来客口音不是金珠区的人。他当即明白来者不善,是坏人。于是他悄悄吩咐30岁开外的妻子扎西央宗利用磨糌粑面的时机稳住对方,拖延时间。扎西饶登假装热情,把来客引入木楼落座后,便吩咐妻子扎西央宗用酥油茶招待客人。扎西央宗也假装好客,用木碗盛上酥油茶,笑盈盈地递到了客人手上。</p><p class="ql-block"> 这时,扎西饶登借口需要到山上砍一点干柴回来,于是他若无其事地拿上腰刀,走下木楼。待离开客人视线后,扎西饶登便立即向马尔康村狂跑,他知道马尔康村驻有工作队,工作队有带枪的金珠玛米。他一口气用了十多分钟跑到了马尔康村。</p><p class="ql-block"> 墨脱的土改很晚,当时李功明排长奉令带了几个兵,在马尔康村协助拉萨市派来的土改工作队,他们住在群众家,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李排长听了扎西饶登报告后,心里十分警惕,他想墨脱雪山重重,外人很难进入墨脱,他更知道边防斗争十分复杂。自墨脱开展清匪打特斗争以来,营政委王青山正苦于大海捞针,找不着暗藏的敌人。沈才禄指导员带领1连战士曾多次分兵设卡,只打死和活捉了几个虾米虾将。</p><p class="ql-block"> 听完扎西饶登的报告,李排长二话不说,带领3名持枪的战士,在老乡的带路下,一路小跑,欲活捉来客。我问李排长:“土登是全能特务,你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心里就没有一点害怕吗?他说:“那个时候,哪个晓得客人是二号特务土登?我带领几名战士,只想活捉抓来审问。哪有那么多的想法哟?”李排长停顿了一下,继续介绍道:“来客十分狡猾,见男主人久出未归,心生疑窦,在喝酥油茶的间隙中,他忽起忽坐。不时向门口、窗口张望着什么。正当客人心神不定时,女主人又盛满酥油茶,请来客多喝一碗,并说:‘这里雨水多,家里储备的干柴烧完了,山上砍干柴,要费一点时间,等丈夫回来,一定请你喝青稞酒。’就这样,扎西央宗不露声色地来到木楼下给客人磨糌粑面,为了拖延时间,她故意把磨推得较慢。”</p><p class="ql-block">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客人起身不安时,他忽然看见一个人影旋风般地在木楼上的屋门外闪了一下。此时客人一切都明白了,于是他立马闪在屋角,抬枪向来人开了一枪,击中了李功明腰处。李功明听见枪响,并不知自己中弹,于是“呯”的一声向屋内开枪还击,双方正对准对方开第二枪时,不料双方的手枪都卡壳了,子弹上不了膛。就在土登退膛的一瞬间,李排长猛扑上去,将土登持枪的手死劲扭住,将其枪口抬上,突然土登的手枪又“呯”的一声,将子弹射在了屋顶。生死关头,李功明使出全身力气,夺下了客人的手枪,双方在木楼上扭打成一团,打得难解难分时,土登突然使出猛力,把李功明压在地板上,肉搏把木楼震得“嘎嘎”作响。正在李功明万分危险时,女主人赶到屋内,捡来一块粗壮的木柴,对准骑在李功明身上的来客后脑勺猛砸两下,把来客砸昏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此时3名战士冲进了屋内,藏族战士全为民用枪托朝躺在楼板上的客人后背连续砸了两下,另两名战士刘玉华和邓华科用枪口对准来客。见来客完全丧失反抗能力,女主人找来绳索,他们将来客五花八绑绑了个严严实实。</p><p class="ql-block">待捆绑完来客完毕,女主人突然一声惊叫,指着李排长的腰说:“金珠玛米,你的腰?”这时大家才惊讶地发现李排长的腰间处,有鲜血染红了军装。李功明拉开上衣一看,原来自己中弹了,没有伤到要害处。此时男主人也赶回来了,他们一起将来客押解到马尔康村,随后王青山政委派出会武功的杨文波(遂宁人)亲自押送,同邓怀科等几名战士,把土登押送到朱村,不久又关押到了加拉萨。</p><p class="ql-block"> 经审讯,来客名叫土登,丁青藏族,是我方重点通缉的特务。土登对达赖喇嘛极为崇拜,1959年西藏叛乱失败时,他追随达赖喇嘛逃往印占区,受到达赖喇嘛和印度军方情治系统的重用,先后被送往美国、英国、日本的特工机构进行特情训练。他几乎每年都要利用开山季节,翻过雪山,从秘密小道潜入我境搞情报,并秘密发展线人,早就引起了我方的密切关注,被我方列为要抓捕的二号特务。由于土登从小接受西藏上层的反动思想洗脑,受其毒害很深,甘愿充当鹰犬。被捕后仍顽固不化,在牢中咬破了舌头,仍然坚持反动立场,不肯悔改,最终于1970年夏天毙命在尼洋河畔。</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张帆,男,1947年7月生,汉族,甘肃镇原人,初中文化。1965年8月参加工作,1968年1月入伍到拉萨军分区,1970年l0月入党。历任战士、卫生员、作训科参谋。1978年12月转业回原籍,先后在镇原县太平公社、县检查院、县粮食局工作。2002年3月因病退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