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阎王反”

杨彤云

“小阎王反”

你听说过“小阎王反”吗？我童年时经常听祖父讲“小阎王反”的系列故事，杨家族人曾有名叫杨继达的，参加过“小阎王反”——

那是一八六零年，青黄不接，生活无以为继，十二岁的杨继达随父往归德讨饭，讨不到饭的父子，躺路边饥饿难耐。忽见远方，黄尘翻卷，黑压压过来大量民军，前锋是少量骑兵，后面是步兵，步骑协混。近前，他们衣衫褴褛，但精神抖擞，或扛大刀长矛，或掂锄头铁锨挖粪叉，有人朝惊坐路边的杨继达父子挥手：想逃活命就跟着队伍走!

杨继达父子对视一眼，饥饿使他们没做商量就不由自主地随队伍移动了身体……

经过一镇，杨继达父子吃了顿饱饭，到农家不容分说地掂了锄头挖粪叉，正式加入了张宗禹的捻军。捻军编制不够严整，正式起义（起反）时，各路捻军聚会亳州举行军事会议，结为联盟，推张乐行为首领，号称“大汉盟主”，下设“军师”、“司马”、“先锋”等职务。标志及旗帜为黄、白、红、蓝、黑五种旗，张乐行兼领黄旗，为黄旗总目，各旗统将归盟主调遣。人数从五百到两万不等，最基层是小队，十几个人，没有正规编制。成员组成更是闲杂人等五花八门。

杨继达父子编在同一小队，互相便于照应。他们入捻后，听说“小阎王”统领有三万人，已杀清朝命官多人。这天，捻军打下一县城，杨继达父子武器换成长矛，轻便顺手多了。父亲悄声问杨继达：害怕吗？杨继达说比饿死强，不害怕!父亲说：其实咱相对骑兵危险小得多，咱基本上就是充个人数。杨继达说人家都不怕，咱怕啥？

…………

张宗禹，乳名张辉，别名“小阎王”，今安徽涡阳人。其父张富新为当地财主，张宗禹自幼入私塾，一八五一年，与张宗禹同宗的几家大户，寄希望于张宗禹，支持其参加科考，日后为官光宗耀祖，为使他进京赶考，提前备足了盘缠和坐骑，到启程当日，天刚蒙蒙亮，几位财主就在村口等张宗禹出现，可等一整天未见其人，直到天色渐暗才见张宗禹饭后出村溜达，见状，当场表示情份已心领，吩咐财主们把给自己准备的财物分给同宗贫苦佃户，声明：从此不进儒学，不想“学而优则仕”，决意从捻。随即，领着几个穷人到自己家，把四书五经之类焚成一堆灰。其父张富新极力反对张宗禹从捻，张宗禹与父激烈争吵，干脆当即去找族叔，捻军首领张乐行。张乐行正需师爷参谋，张宗禹自然而然入了捻军辅助张乐行，同时，张宗禹父子关系破裂。

随着捻军的逐渐发展壮大，一八五三年，在太平天国北伐军的影响下，捻军正式起义，张宗禹随之加入捻军，隶属于族叔张乐行麾下。两年后，各路捻军在雉河集会盟，确立了黄、白、黑、红、蓝五旗军制，张乐行被推为盟主，兼领黄旗，张宗禹遂领镶黄旗，他紧随张乐行，成为张乐行禁卫军的首领，保障张乐行的行动安全。

一八五六年，清军袭占雉河集，张宗禹跟随张乐行率部撤离家乡南走。次年3月，张宗禹随张乐行与太平军在霍丘、六安交界处会师。同年夏天，张宗禹奉张乐行之命，率领捻军到五河县境内打粮，为军队取得粮食。出发之前，张宗禹担心统领不了其他各部捻军，张乐行告知他若部下不服从可斩之。途中，捻军叛徒李兆寿督兵乘船追击，张宗禹命蓝边黄旗旗主张文率部出击，但张文及其部下拒不从命，张宗禹将其全部诛杀，随后反攻李兆寿部，将其击败。其后，张乐行询问此事，张宗禹道“奉叔命，禹不敢违”，张乐行喜称其为“小阎王”，张宗禹“小阎王”之号由此得名。

到一八六零年，张乐行已让张宗禹独自带兵，杨继达父子入捻后参加了五月在淮北的江浦之战，张宗禹杀死了淮海道员吴葆晋、通判沈鸿、副将舒祥等人，取得了清江浦（今淮阴）战役的胜利，此役是张宗禹率黄旗捻军独立作战的开始。次年，张宗禹与黄旗捻军另一部陈大喜率部返回皖北雉河集，与张敏行部捻军会合，而后南下到淮河北岸，救援在定远被清军围困的张乐行部，并迎接淮河南部捻军的北上。张宗禹等人到达淮北后，与张敏行、张乐行各部联合夹击清军袁甲三部。虽给予清军以重大打击，但由于两路捻军被淮河阻隔，终因无船可渡，南北两捻军未能会合。

张宗禹率部转战到河南卢氏县时，杨继达的父亲混了个小队长，管十几个人。这夜，杨继达悄声告诉父亲：咱步兵虽没骑兵危险，可这样经常流动作战，就是跟着跑得太累了。父亲说：听说大清曾格林沁追着打咱捻军，不过，这军饭对咱爷俩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毕竟太危险了。杨继达说：要回家你回，我不回!父亲劝道：不是因为咱家穷，我又好赌，不会带你讨饭，当兵吃粮，咱趁机会离捻返家!

时至一八六二年冬天，由于战事需要，捻军逐渐以骑换步，适应大跨度机动作战，杨继达父子决定返家。本来捻军以吃粮为凝聚力，管理不太完善，想擅自脱逃捻军比较容易。是夜，杨继达父子趁宿边营执哨，带上集攒的干粮和少许碎银体己，悄悄溜出，反正知道家在北方，就一路往北，不足半月就到家了。到家，见李胡寨已开始修寨，说是为抵御“小阎王反”，十里一寨，坚壁清野。父子俩加入了修寨队，修寨钱粮由方圆村屯大户捐助，有地种的人农闲时加入，没地种的人可以长期干，管饭，另有小补助，杨继达父子就干长期。

下班饭后，杨继达父子就住在自家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土屋里，没油灯，伸手不见五指，杨继达悄声说：咱村人都说“小阎王”的队伍都是青面獠牙红头发，杀人不眨眼。父亲说：咱俩是吗？咱杀过人吗？捻子暂时没到咱这，不吓唬人，咋能修寨？不过，真要这样十里一寨，捻子还真无奈。一八六六年十一月，张宗禹率领捻军从济源转战冀南，路过新乡，民众都躲入尚未竣工的寨内，没发生战事，没遭遇伤害。一八六八年春天，李胡寨寨墙告竣，四门上额青石分别刻有“迎春”、“眺行”、“瞻卫”、“瞩汴”。

单论李胡寨寨墙对抵御“小阎王反”没起大作用，倒是杨继达父子修寨挣下少许补助钱，加上当捻子时带回的小体己，将就着为十八岁的杨继达娶了媳妇……当然，日本侵华时，李胡寨寨墙成了“李小孩”（即李荣卿）的老窝儿根据地，一九四二年冬夜，李小孩也曾带精干夜袭新乡县东关日军，缴获了枪械弹药和两匹军马……

哎呀，跑题了，接着再说“小阎王”张宗禹捻军的事儿——由于太平天国的失败，多路清军围剿捻军，改曾格林沁追剿为坚壁清野围困断粮，效果显著。

一八六九年正月，张宗禹率部北至定州，四月转入南皮，直扑天津，北京震动。清帝（穆宗载淳）下诏戒严谕：“湘、楚、鲁、豫、直、皖之兵星夜入卫”，清军从四面八方集结京郊，西捻军几乎把全部清军吸引到自己周围。此时，张宗禹才获知东捻军已败灭，只得迅速避开围攻，急转南下山东，进入直鲁交界，又陷入了清军的运河、黄河和大海的河防长墙工事的包围圈，屡欲抢渡运河不成。五月，西捻军在直东战场遭到清军多次袭击，连战皆败，将士伤亡惨重。六月，豫军张曜、宋庆等会合诸路清军，环攻西捻军于山东商河、济阳，西捻军之主力伤亡殆尽，张宗禹负伤率残部败走。由于清军的坚壁清野，西捻军粮食补给十分困难，加上连日阴雨，黄、运河水陡涨，捻军马队行动困难，清军水师炮船并用。八月十六日，西捻军残部在山东茌平南镇最后一战，张宗禹弟张宗道、张宗先、子张葵儿，侄张振江及程大老坎等捻军将领都壮烈牺牲。张宗禹仅率十余骑冲出重围，至徒骇河凫水而逃……据传，在黄骅县隐居二十年后病死，时年五十八岁。但李鸿章上报朝廷是张宗禹被包围时投河自尽，左宗棠则说李鸿章之说无真实依据，至今为谜。

此时此刻，你差不多知道“小阎王反”是咋回事儿了吧？张宗禹果断处事，敢当即杀人，被族叔张乐行认为是高级将领必备的素质，喜称为可以捣毁清王朝的“小阎王”，也就不足为怪了。

祖父讲述的“小阎王反”，没这般具体，但他非常佩服“小阎王”的壮怀激烈，欲将清王朝推翻的英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