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二婶是我远房叔叔的妻子,大前天下午,她在自家的青枣地里安静的睡着了。她的生命定格在了70岁,不长也不短,刚好够把她这一辈子一分三段。</p><p class="ql-block">第一段是前20年,第三段是后20年。前20年是她人生苦难与艰辛的冬天,绽放的生命时时萦绕着刺骨的冷风;后20年是宁静安详的夏天,就像她在路边卖青枣的样子,微微的笑意总在她的眉宇间蔓延,然后漫延到买青枣的顾客的眉宇间;中间30年是枝桠奋力生长的初夏,就像她青枣地里迎着火辣阳光的青枣叶子,不知疲倦地制造着叶绿素。</p> <p class="ql-block">二婶一开始嫁的人不是二叔,二婶结婚两年后才嫁的二叔。</p><p class="ql-block">二叔和二婶同岁,虽然二叔现在已经双腿蹒跚,但脸庞仍然英俊,仿佛是二婶刚遇到他时那个英俊的少年。</p><p class="ql-block">有人打电话给二叔,说要买一瓶汽油。二叔说今天闭店,不做生意。那人说他的摩托油耗尽,正好在二叔的小店前。</p><p class="ql-block">二叔双手撑着凳子,费力地站起身。我看着二叔摇摇欲坠,陪着他往小店走。虽然到小店只有50来米,而且全是下坡路,但我们走得好似长征。二叔说:“唉😔你二婶,也不让我看她走时的样子。”二叔说那时午后阳光壮硕,店里来了三五个村民,像往常一样玩牌。二婶起身去青枣地里,等他们一轮牌打完,不见二婶回来。他们起身去找,二婶已经安静地睡在青枣树下,青枣叶子为她挡着午后炽烈的阳光。</p> <p class="ql-block">二叔的家在礼社江畔,是红河上游的谷地。弥渡河、巍山河、南涧河在这里完全聚拢,奔腾翻滚,形成礼社江峡谷。峡谷气候干热,江两岸直到山顶光秃秃的。在这里的人们,被炽热的阳光烘烤,每天像在蒸锅里一样。千百年来,江水就在脚下滚动,却无法灌溉三尺田地。</p><p class="ql-block">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牛街乡公路尘土飞扬,一路蜿蜒,从二叔家门前经过。路窄弯多,谷深坡陡,车辆很少,偶尔有解放牌货车路过。虽然公路通了,却还是走路的时候多,虽然公路通了,却还是驴驮马債人挑担。</p><p class="ql-block">九十年代,大力发展烤烟生产,二叔家六七口人,种得烟叶数亩,没日没夜劳作,终于成为他们村的首富。</p> <p class="ql-block">二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干起活来好像有使不完的劲。</p><p class="ql-block">21世纪初,弥渡到牛街的弹石路铺通,二叔家门前告别了烟尘漫天的日子。没有漫天的灰尘,那车轮子摩擦在弹石路上咔嗒咔嗒的响声,似乎都变成了优美动听的乐音。一车又一车金黄的烟叶被运出礼社江峡谷,就像运出的是金灿灿的阳光和钞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