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长

涛声依旧

<p class="ql-block">  1971年的暑假,连续十多天的阴雨,天空就像一口倒扣着的铁锅,阴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战备河浑黄的水茫茫一片,早己将一条通往生产队大田的小路漫过。雨水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时而疾如豆点,时而柔若抽丝,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p><p class="ql-block"> 早饭后,队长赵良民满脸愁容的踏进我家的门,与母亲商量起夏收的事。时任副大队长的母亲是我们生产队的包队干部,赵队长遇有此等大事,自然是要与她商讨和决策的。是啊,看着漫田遍野就要到手的麦子、蚕豆浸泡在雨水里,谁能不揪心,谁能不着急呢?那可是庄稼人一年的活命粮啊。</p><p class="ql-block"> 此后的日子里,正读高中的我与社员们一起,冒雨投入了雨口夺粮的战斗。那可是20多个日夜,20多个难熬的日子,我经历了一段“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人牛力俱尽,东方殊未明”的苦难人生。</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背 影</b></p> <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长,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那是一个多么遥远和生疏的称呼。自从撤社改乡、改镇之后,生产队,这个农村最基层的一级组织也随之不复存在,现在应该叫村民小组了吧。</p><p class="ql-block"> 赵队长当了多少年的生产队长,我不清楚,只记得从我记事起,到我离开家参加工作期间,他一直当着队长。赵队长在社员中的威信极高,却不苟言谈,开社员大会时极少发言,即便讲话,也就是三言两语,大都跟布置生产任务有关。作为一队之长,也难怪他享有如此高的威望,我们生产队是当年全公社为数不多的明星生产队之一,上级经常在队里的田头,召开全公社大队干部参加的现场会。生产队的工分值一块多钱,而相邻生产队只有两、三毛。那时只要有点关系的,谁都想将户口迁到我们生产队,但实施起来却是十分的不易,其难度近似于后来的农转非。我印象中只有三户迁入的,一位是公社副社长的保姆,一位是信用社主任,还有一位是异地来我们大队任职的支书。</p><p class="ql-block"> 赵队长家住全村的最南端,每天干什么农活,他极少提前布置。所以,一大早到了快要出工的时候,人们都从屋里探出头,朝着队长过来的方向张望。早饭后,只见赵队长肩上扛着一把铁搭,慢悠悠地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像是检阅士兵的将军。男社员一下子明白了,今天的活是刨麦茬,于是,赶紧拾掇农具,跟着队长汇入去往田间的人流。有时,队长也会站在路中央,高喊一句:“妇女拾棉花。”女劳力们就擓着篦篓,系上围裙去棉田里采摘棉花了。虽然这种农活不提前布置的做法,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但习惯了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的。</p><p class="ql-block"> 干起活来的队长,耐力极强,像是拼命三郎,仿佛有股使不完的劲。邻大队的范老四一户人家,不知什么原因,两间土屋建在了我们生产队的田头。那时其他生产队的出工和收工都是看旗头,就像现在的升降旗,当旗子升起时,就到了出工的时间,干活到了中午或傍晚时,红旗降下就表示收工了。范老四就负责他们生产队的升降旗,而我们生产队不用看旗,只看队长。队长扛着农具出门,我们就开工,队长放下农具,我们就跟着收工。在那炎炎的夏日,干活到了中午时分,早已饥渴难耐,看到范老四降下了旗头,人群里不禁一阵骚动,纷纷将目光投向队长,此时的赵队长却是置若罔闻,低着头,依旧挥舞着手中的农具,丝毫不为正午热辣的阳光所动。众人只能叹息一声,小声地嘀咕两句,继续跟着干活。过了好一会,只见赵队长抬起头,向着天空看上一会,然后用脚蹭去农具上的泥土,扛上肩转身往回走,此时的大伙如蒙大赦一般,跟着队长逃离似的快步走出田间,奔向回家的路。</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残门锈锁久不开 灰砖小径覆干苔</b></p> <p class="ql-block">  自打父母离世后,我很少回老家,每年只去三次,除夕、元宵和清明节,那是为祭祀我的祖父母和家族的先人。有一年除夕的下午,我照例来到祖坟,恰巧碰到赵队长,带着他的子孙也来墓地。见了面我俩都很高兴,闲聊起生产队里老一辈的故人,他得意中略含伤感地告诉我,全生产队80岁以上的老人现在仅存他夫妻双全了。看着面色红润,没有一丝老态的他,我自然是祝福他善待自己,健康长寿了。</p><p class="ql-block"> 隔年的除夕,当我再次来到祖墓时,却见赵队长的儿女们臂带黑纱,立在墓前。我心头一紧,他们家谁亡故了?近前细看,见是队长的墓碑。我十分诧异,询问缘由,原来他是罹患癌症而逝去。后来听知情的人讲,赵队长年初查出癌症,因不堪忍受病痛折磨,喝下农药,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我不由得一声长叹,在死神面前,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p><p class="ql-block"> 我的印象中,队长本是一个坚强、倔强之人,从不轻易屈服于命运,为什么在病痛面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行为?诚如有人说过的,“如果不能自豪地活在世上,那么我宁愿选择体面的离开。”也许死亡正是另一端旅程的开始,愿赵队长天堂福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