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白月光

全家幸福

几年都难得进趟县城，当办完事后来到普遍认为最能代表县城的旴江大道溜达时，眼睛突然一亮，我似乎看见了已多年不见的“白月光”。

“白月光”不是谁给她取的雅号，是当年班里男生一致对她发自内心的称谓。

她叫娟子，美得不可方物。瀑布似的长发，脸蛋洁白如玉，红唇皓齿，修长丰满。漂亮不用说，性格也叫人喜欢，活泼开朗，随和大方。

我来自农村，穿着土气，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高中三年，我很少和她说话。偶尔单独碰上，她总会大方地对我笑笑，我却不敢看她，心跳不止。

进高中没多久不知谁给我取了个外号，一一“瘦猴”，没几天就叫开了，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后来才打听到，送我诨号的人是“白月光”。

我找到她“兴师问罪”，她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很久，她很欣赏地对我说：

“看不出，你还很有男子汉气概！”

我没理会她，固执地说：

“向我道歉！”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认真并且还有赞许：

“有个性。做人就该这样，原则问题该坚持就非坚持不可！”

她的严肃劲儿与她平时的温柔判若两人。我似乎从不认识她似的。

自此后我的诨名消失了。

我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瘦猴”了，社会的狂风骤雨吹走了我身体里固有的腼腆，无影无踪。毫不夸张地说，人前人后已有些“人模狗样”。

我分开人群，叫了声：“娟子……”

娟子 茫然地盯着我， 似是而非， 许久，她好像记起了什么，试探性地问：

“瘦猴？”

“受宠若惊。”我说，“还记得我？难得。”

“变样了，”随后她调侃起来，“你小子，病树前头万木春呀。”

她仍是那么风趣睿智活泼开朗。

我把她请进了一间咖啡屋，点了两杯上等咖啡。

落坐后她看着我说：

“刮目相看了……”

“什么刮目相看，一个小老百姓而已，你一个大明星，不可同日而语。”

“什么名星？别挖苦我了。”

随后我隐约见她光亮的脸上似乎有点晴转多云，一丝忧郁若隐若现。

不应该啊，我有些不解。前几年她在影视屏幕上曾频频露脸，影评对她的演技也给予过肯定。

“都是陪衬，主角与我失之交臂。”

她的神色有些低落，看来生活给予了她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当年，娟子凭借外貌的出众和艺术天赋异禀，考上一所知名的艺术院校。

在得知她准备考艺术院校之初，我曾和她有次交谈。本来我对她一向敬而远之，自“诨名”事件后我对她有了全新的认识，觉得她并未是我武断的那么个只可远望不可近视的“花瓶”，她是个有思想有个性有原则的独立个体。

在我的印象中，文艺界是个大染缸，如不随波逐流，是很难适应其自成一体的特殊环境。

我说：“凭你的学习成绩考一所较好的大学没问题，何必去蹚那浑水？”

“怎么是浑水呢？事在人为。”

“当然。但环境会左右人的意志。”

“不怕，我有我的做人定力，不试试怎么知道水的深浅，我喜欢探索。”

后来，听知情同学说，毕业后，娟子被一家知名影视公司挖走了，第一部作品起点就很高，出演女二号，并且一炮打响，反响强烈。以后频频出镜，名声大噪。

可近两年她出镜越来越少，有时出镜也只几个镜头，几句台词。由一个炙手可热的新星沦落为一个无人问津的闲散人员，落差之大难以想象。

我把见到娟子的情况告诉了我那个神通广大的同学，他神秘地把娟子事业落差如此之大的原委告诉了我。

那是在一部内、外界都看好的电视剧中，导演选中了娟子，委以她女一号重任，可不知为什么，开机前导演却突然换人了，娟子与梦寐以求的主角失之交臂。由此，她才知道这一行的“潜规则”的水到底有多深。从此，她一蹶不振，已有退出影视圈之意。

再一次见到娟子仍在哪间咖啡屋。

我本来极少进城，在离开娟子后从那个神秘同学口中得知她事业不顺心原因后，我对她牵挂、担心起来。几天来我精神恍惚，迫切想再见她一面。我约了娟子，叫她在哪间咖啡屋等我。由此，我开着哪辆破车进了城，进了咖啡屋。

娟子先到，她仍坐在上次我们见面的哪个位置，面前放着杯咖啡，心不在焉，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我叫了她一声。她抬头见是我，有些吃惊。

娟子虽然仍那么漂亮，也许是我的心情使然吧，此时我觉得她神色有些落莫，脸上露出些沧桑。

我劝她回家，说家乡会张开双臂拥抱她。累了，倦了，家乡是游子们避风的港湾。

她“扑哧”一声笑了，又似乎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她调侃着说：

“回来你养我？”

“……”

“我可好养呢。”

她见我脸露忧郁，长长叹了声，然后，反倒安慰起我来。

“没事，都过去了。青山处处有，此地不留，自有去处。”

随后她认真地问我：

“怎么下海了？听说你当年考上的是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我喜欢自由。”

“发了？”

“发啥，一个修补地球工而已。”

娟子突然来了兴趣，软硬兼施，非让我带她去我安身立命的地方。

破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慢慢行驶着，车身似挂满了铃铛，争先恐后地响个不停。越往前走，视野越是狭窄。四周都是大山，我们在山与山的空隙里穿行。

山间空气清新，遍山苍松翠柏，林间百鸟争鸣。天更高了，云更白了，风吹松林，涛声依旧。

车子转了个弯，前面是片开阔的田野，稻浪滚滚，稻香遍野。

收割机在田野里轰鸣，耕田插秧均实现了机械化，辅助工作的农民仍汗流浃背。我指着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告诉娟子，这些都是我的。

娟子惊讶地说：

“你成‘地主’了！”

我告诉娟子，好长时间农民们都背井离乡，出外讨生活，村子里只留下些老人孩子，家不成家，村不像村，房屋破败不堪，田野杂草丛生，荒芜得有些目不忍睹。

娟子说：

“你辞了工作，承包了这片土地？”

“对。请回了背井离乡的农民，让他们在家门口就有钱赚，家像家，村像村。”

“有眼光。”

“不是。”过后我深情地说，“这是我的故乡，我爱我的家乡！”

娟子突然打开车门，在田野里奔跑起来，她如只小燕子，欢快地笑着跳着。

我追上她，只见她用手画了个大大的圈，说：

“这可是个养人的好去处呢。”

娟子快乐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娇艳欲滴。

我们走进村子，我发觉大伙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并且交头接耳。我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突然我灵机一动，小声对娟子说：

“求你件事，答应我。”

“啥事，咋这么严肃？”

“扮我一回对象好吗？让我父母高兴高兴，省得他们总催婚。”

“要住一起吗？”。

“不。我们村仍古老，没成亲是不越雷池的。”

娟子突然说，住一起也可以，但你小子可得老实点。”

说完娟子开朗地笑了起来。

在村里玩了几天，娟子说要回去。

我说送她，她说：

“我是说回南方去。”

我不解，问：“回影视公司？”

娟子说，同事中有人告诉她消息，说上面已在着手整顿文艺界所存在的一些不正之风。她兴奋地告诉我，她说她有信心，文艺界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听后，我为她高兴，但也有些失落。

人生有各种各样的不顺心，也有太多的无奈，但如果心中有个目标，不偏不倚，尽管是小船，也能驶上理想的彼岸。

分别时我对娟子说：“如有不如意就回来，故乡爱你！”

娟子一边挥手一边说：

“会的，我也爱我的故乡，爱我的亲人！”

娟子走了，如一束白月光，似乎很近，又似乎遥远……

2024、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