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

ly

文｜王山根 茅草，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小时候，村外沟边路旁到处都是生长着的茅草。这些茅草，生命力很强，一片片、一丛丛、一簇簇，一年四季点缀着田野的风景。在我的印象里，茅草非常漂亮。随便一说，就能说出几条理由。茅草有一种嫩绿的美。春分一过，茅草如春笋般地钻出地皮，那尖尖的嫩芽，青里透红，呆头呆脑，非常可爱。不几日，嫩芽便开始变得饱满，此时叶子里包裹着一条比较好吃的茅荑。拔茅荑吃，是每个农村孩子必玩的课目，也是大自然馈赠给农村孩子的一种特殊礼物。说是拔，其实并不复杂，只需要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花苞轻轻一抽即可。拔掉花苞后，剥开外面的叶子，便露出一条嫩嫩的、湿湿的、滑滑的、白色穗状的茅荑，然后将茅荑放到嘴里细细咀嚼，顿感一股软绵绵、甜滋滋的清香充满口腔。如果茅荑自己破苞裸露出来，则表示其已经老了，不能再吃。否则，吃起来味同嚼蜡。每天放学后，我和小伙伴们都不约而同翻沟渠、爬岗坡，去拔含苞待放的茅荑，每次都是收获甚丰，口袋装的满满的。拔茅荑的日期过后，茅草便开始使劲生长。它的叶子形同麦叶或韭菜叶，青翠欲滴，顺滑如梳，被风一吹，似波浪起伏，如长发飘逸，妩媚动人，撼人心魄。再加上那一朵朵雪白妩媚、风姿绰约的花穗，仿佛是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风情图画，为美丽的豫北平原增添了几分浪漫和深邃。看到茅草，就能感受到田园的旖旎和恢弘，体会到远离世俗的清静与详和。茅草有一种甘甜的美。如果说茅荑好吃，那么茅根就更胜一筹了。茅根是一种中药，味甘，性寒，无毒，具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生冿止渴等功效。它与芦根相似，一节一节，白生生的，吃起来很甜，有种天然味道。每次割草时，我们都喜欢用小铲刨些茅根当零食吃。那时，也不讲究卫生条件，将茅根挖出后，简单地用水一冲，或往衣服上一擦，草地上一躺，翘上二郎腿，就开始咀嚼起来。那种野趣和快乐，美哉妙哉。我国古今不少医书，对茅根的医学价值作过介绍，并给出药方。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曾曰：“白茅根甘，能除伏热，利小便，故能止诸血哕逆、喘急消渴，治黄胆水肿，乃良物也。”老家有用茅根配芦根煮水喝的习惯，二者搭配，相须相辅，为甘寒清热较理想药对之一，广泛应用于多种热症。我们村外有一条长约5公里、长满芦苇的寨壕，这一独特的优势，使芦根成为取之不尽的药材。劳作之余，喝上一壶茅根芦根茶，能起到很好的保健作用。为了以防急用，不少村民早早把茅根挖好，清洗干净，晒干贮存起来备用。现在社会物质生活条件好了，孩子们的零食也是应有尽有，没有几个孩子再像我们当年那样挖茅根吃了。茅草有一种柔情的美。虽然茅草没有鲜艳的花朵，也没有诱人的果实，但它却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柔情。《诗经•卫风•硕人》讲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向我们描述了一位双手像白嫩的茅荑、皮肤像细润的脂膏、颈脖像天牛的幼虫儿、晧齿像整齐的葫芦子纤纤玉女的形象。《诗经·邶风》写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给我们展示了一位美丽文雅的姑娘，与心上人约会却故意躲藏，急得心上人抓头徘徊，并互相赠送管萧和茅荑的动人场景。《诗经·国风·召南·野有死麕》说道：“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则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男子把刚打来的猎物，用白茅包好，送给心爱如玉的女子，真诚求婚的故事，让我们感受到了两情相悦带来的感情激荡。茅草，乃洁白之物，在当时的社会有崇高的地位，祭祀时都会把祭物用白茅包上，以示对上天的虔诚。在《诗经》里品读白茅，不得不使人敬重我国文化的厚重和芬芳，感叹茅草的圣洁与浪漫。茅草有一种内涵的美。从古到今，茅草一直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因为有了茅草，才有了婉约优美的爱情、有了悠然宁静的茅草屋、有了生活的梦想和寄托。旧社会，穷人家盖不起好房子，只能就地选取茅草建造房子，以遮风挡雨。我们现在所住的高楼大厦、红砖瓦房，其实都是从茅草屋演变而来。唐代杜甫曾写过一首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讲述了其茅屋被秋风所破，以致全家遭受雨淋的痛苦经历，抒发了自己内心的感慨，反映了诗人忧国忧民的崇高思想境界。特别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三句诗，千百年来一直冲撞着读者的心灵，让人潮涌心头、激情澎湃。诸葛亮也曾住过茅草屋，他在隆中的茅庐里，接待了三次前来拜访的刘备，纵论天下形势，并辅佐刘备打下江山，留下了三顾茅庐、初出茅庐的经典故事。此外，还有茅茨土阶、竹篱茅舍、名列前茅、茅茨不翦、赐茅授土等成语，使茅草有了更多更深的含义。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现在茅草屋已经成为历史，但人们对茅草屋的感情依然不断，对自然条件的要求越来越高，总渴望有一处远离尘嚣、与山水为邻、与花鸟相伴、桃花源式的生活环境。目前一些景区建造了不少茅草屋和茅草廊道，让人体验亲近茅草的感觉，感受茅草的质朴和清香，正是迎合了现代人渴望大自然、返璞归真的心理。　　茅草与人类共同生活了几千年，它枯荣随缘、波澜不惊，不仅是传情信物，更是多情植物。读懂了茅草，就读懂了多彩的田园生活，读懂了朴素的农耕文明。　　（此文系作者《乡村纪事》系列之一，载2024年第8期《资源导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