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梦

华山剑

我本无意惹惊鸿，奈何惊鸿入我心；近日有读李清照的词 ，昨晚居然梦中邂逅易安居士；此女眉如柳叶弯,眼似玲珑玉，朱唇皓齿，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穿越时空，可谓：有缘千年来相会，似曾相识燕归来！ 记得初识李清照，还是青春年少时，读她那些哀婉凄戚的词，感觉心思重了，“一种相思，两处闲愁”，都是吃饱了撑的，还不时“凄凄惨惨戚戚”，有点受不了她的“作”。梦境中，我不管不顾，直抒胸臆，是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呢？ 易安居士倒也不恼，面带微笑说道：小哥，当年，桃花园中的帅哥陶令公也并不只是“浑身静穆”，还有“金刚怒目”的一面。人大都是立体的，“横看成岭侧成峰”嘛！ 我想起来了 “生当为人杰，死亦做鬼雄”就是她的杰作；作为婉约派代表人物，写出如此豪放的作品，确实让人惊诧；这个女人不寻常，于是，产生了一种想要走进其内心世界的强烈冲动。穿越千年，岂止三生有幸；我满怀真诚，试图解读她那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 清照大姐沉默良久，估摸着下回凡尘还得千年等一回，缘分呀，何不买小哥一个面子，说说颠沛流离的往事和波澜起伏的心路历程。想当年匈奴入侵，皇上被掳，朝廷内外交困，（公元1126年）大宋皇朝灭亡，当年小女子四十三岁。俺们全家南迁逃生，仅过了三年老公明诚去世，后再嫁张汝舟，这厮不哓好歹，婚姻仅维持了一百天，便生变故，即告离异。六、七年间，俺从宗室贵夫人一下子遭受亡国、丧夫、离异三大变故；“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不怕小哥笑话，这词有点卖惨，正是当年姐姐心情的写照。

从俺的身世经历来看，作词赋诗婉约善愁，多有凄戚悲情自有缘故。想想也是，如此摧兰折玉，情何以堪？ 话虽如此 ，内心世界还是夹杂着矛盾，俺这样的大小姐，怎么甘心就此“躺平”？心劲儿一上头，骨子里的豪气便直顶脑门，本来就是一个不受命运摆布的主；故事总有跌宕，随着时事变迁，家国动荡，匈奴入侵，加之个人情感生活困顿；俺的思想不时会出现碰撞，碰撞中灵魂深处也会燃起熊熊烈火，某种意义上讲，精神上似乎也经历了凤凰涅槃式的重生！ 清照姐打开了话匣子，自从破城南逃，整个魂魄儿便掉进了“白马西风塞上,”再也难回“杏花烟雨江南”。历经沧桑，格局自然发生了变化，此前，姐足不出户，过着富贵优渥的生活，纵然满腹经纶也只有写闺中儿女情的份。南渡以后，“飘流遂与流人伍”，视野渐渐开阔，丰富的人生体验，培养了敏锐的感知能力；不由得天马行空，思绪狂飙起来，一次乘船时，独发灵感，脑洞大开，眼前展现出一幅辽阔、壮美的海天一色图景；这样的境界恰好迎合了我内心那股子激情。禁不住手痒痒发了一个“朋友圈”，写下了《漁家傲》一闋∶“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梦中对话，我悄然入戏，默默吟咏几遍后，渐渐溶入了诗人情怀；此词老有腔调了，读来令人荡气回肠，才华横溢的清照大姐以浪漫主义的艺术构思，梦游的方式，通过海天溟蒙的景象及与天帝的问答，寄托自己的情思，隐寓对现实的失望，对理想境界的追求和向往。拿皇帝老儿当救世主，当然是幻想；但仔细一想，她手上也就这“根葱”了，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整体上看，清照大姐把真实的生活感受融入梦境，巧妙用典，梦幻与生活、历史与现实浑然一体；格调上也登顶了，让我见识了山东女子豪放不羁的真性情。联想起苏轼“赤壁怀古”，虽不一样的人生，却是惊人相似的境界，其诗风旷达、洒脱之美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哥：谬赞了！俺可不敢PK前辈苏仙。清照大姐是淡泊名利之人，自谦“学诗谩有惊人句；”在我看来，早已是语不惊人誓不休了，流淌在血脉里的那份豪爽，在眉宇间盼顾神飞，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 彼此谈兴渐浓，言及《乌江》“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清照大姐虽是纤弱女子，笔头一挥，愣是把“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给整“活”了，让我肃然起敬；于是，直接尊称为女神。

女神悲愤地说：1126年，女真侵略者长驱南下，北宋都城汴京陷落，中原大好河山沦入敌手。1127年康王赵构在南京（今河南商丘）即帝位后，不仅不思抵抗，反倒仓皇逃命、忍辱偷安。“靖康之变”发生之前，我那担任江宁知府的夫君赵明诚，也没有与守城将士共存亡，反而“摆烂，”弃城而逃；甚至连妻儿都没来得及带走。俺的爱人变了，家也散了，面对着破碎的山河，家恨国仇，痛心疾首，心里堵得慌，惟有一吐为快，于是，慷慨成诗。 她自嘲地笑着说：何尝不是一种内心渲泄，按时尚说法，也算是一种自嗨吧。我感觉一个活蹦乱跳的“愤青”站在了我的面前。 女神在这首脍炙人口的名篇里，巧妙而灵活地借用了历史典故，提出了人生价值的问题。屈原在《九歌·国殇》中说：“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女神有感而发，认为人活着应该于国于民有所作为、有所建树，做一个杰出的人物；死也要像屈原所歌颂的为国捐躯的爱国将士们一样，做鬼中的英雄。这就是女神久郁心中的激愤之辞，用这种炸雷般的语言，对将士们抵抗外敌入侵的英勇行为，表示崇敬！有力地表达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浩然正气和英雄主义精神。短短两句，语虽浅近，却寓意深远，发人警醒。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女神追昔抚今，感触万端，不禁想起那曾经叱咤风云的西楚霸王来。项羽是秦末农民起义军的领袖，秦亡后，自立为西楚霸王，后与刘邦争夺天下，为刘邦打败。当年，刘邦把项羽围困在垓下（今安徽灵璧南）时，项羽冲破重围，来到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眼看追兵将至，乌江亭长泊船于江边，对项羽说：“江东尚有千里之地，数十万众，何不將就一方，徐图大业。”并请大王急速渡江，不然汉军追来，就不赶趟了；项羽谢绝了亭长的好意，说：“我当年率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西进，如今片甲无存，即便江东父老同情我，仍旧拥立我为王，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呢？即使他们不责备我，我难道心中就不感到惭愧吗？”毅然自刎而亡。女神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项羽生为人杰，死亦刚烈，宁可自刎乌江，也不苟且偷生。这恐怕是有典可考以来，自觉“革命”第一牛人；如果冠名一定无愧于伟大的“革命家”！ 而赵构集团，面对金朝统治者的入侵，却是贪生怕死、 先是逃窜于残山剩水之间，旋又在临安正式建立起南宋小朝廷，从此苟安江左一隅，两相对比，恰似云泥之别。 想想也是，人生都有一“挂 ”，或“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或“挂”在人们心中的封神榜中。苟安者或许不懂也不需要“汗青”，自然也就无所谓“汗颜，”更遑论“丹心”了；但人类社会进步和发展，整体看是“丹心照汗青”的历史，女神正是要借着炫酷项羽英雄行为，来对高宗一伙包括让她失望至极的丈夫赵明诚，苟且偷安的卑劣行径，进行无情吐槽！ 女神姐姐一脸正气，面对严峻的现实，开出了“扶正祛邪”的方子，她对皇帝老儿的感情，也从满怀期待到渐渐失望…..“过江东”是试金石，项羽面对“过江东”的态度是“非不能也 ，乃不为也。”这才是真正意义上自觉革命！想想“江东”一个不仅可以起死回生，还能耀武扬威的地方，项羽却坚守初心，断然拒绝，英雄气概，气惯长虹！ 古往今来，面对各种功名利禄，有太多满心追求“过江东”的人。身骑驴骡望骏马，位居宰相盼王候；面对“江东”之诱惑，这帮识时务的“俊杰”们，无不争先恐后，趋之若骛。 嗟乎：天若有情天亦悲！惟楚霸王舍命又别姬，这份硬核担当，在老天爷面前才给世人赢回了些许尊严。 女神的站位，让我仰视，我只便眺望天穹，借着星月的绚烂去辨识混沌的世界，迷茫中，竟然听到一位跛足道人唱起了“好了歌”：“世人都哓神仙好，惟有……. 忘不了！”人因为太多的选择，变得复杂，有太多的考量，变得懦弱；有太多的欲望，变得贪婪。俗云：得道成仙，如此“吃相”，定然没戏！ 人或许需要信一点“神”，才多少能整明白一些道理。不然真的哪天“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没了神的救赎，你找谁说“理”去？ 女神姐姐说完，便轻飏直上重霄九了。我梦已醒来，惟余“惊鸿一梦”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