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树

水出芙蓉

　　“活树”是个女孩的名字，不是树。只是她和树却真的有关。活树还在襁褓中，便没有了母亲，喝米汤长大，体弱多病。有一次生病，奶奶按神婆的指点，带她拜村子后面山上三关庙前那棵最老的鸡冠子树为干爹，企求干爹保她长命百岁，然后取乳名叫活树。

　　“活树”是我的堂姐，听说。我只能听说，因为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她在我还不到5岁时，便被闺蜜和闺蜜的男友骗去卖到了山东，嫁给了一个哑巴。

那年她15岁。母亲说她曾经和我告过别，只是大家都以为她说顽笑话，当时并没在意。她抱着不到5岁的我，说姐姐去打工，赚许多钱，给你买花裙子穿，给你买糖吃！直到晚上深夜了不见人回家，奶奶发现堂姐的新做的鞋和最好的那套衣服不见了，大家才想起她和我说的话，然后开始寻找，可却没有了她的消息。

　　堂姐是大伯唯一的女儿，她母亲是大伯捡回来的女人，不知道家在哪里，有些疯癫，生下堂姐后不久，她又跑得不知所踪。奶奶用米汤把她喂养大，小时候，她看到几岁的孩子还可以吃妈妈的奶，便跟奶奶说：“奶奶，给我咂咂你的奶？”奶奶含着泪默默地把脸转向一边，不知如何回答孙女。

　　大伯是一名赤脚医生，懂中医，后来改行做兽医，有时还卖卖草药，庄稼也种得好，所以吃穿用度稍比别人好，也就不缺想嫁给他的女人。可是大伯是个大孝子，什么都听奶奶的，再加上他喜欢动拳头，所以后来讨的老婆都因奶奶不喜欢或者他家暴而走了。活树也没少挨她父亲揍，或许这更让叛逆期的她坚定了离家出走的决心。所以在同村的闺蜜告诉她可以去大城市打工时，她便悄悄的筹划外出，只是在小山村生于1969年的目不识丁的她不知道的是，她已落入人贩子的圈套！

　　一年后，在警察的帮助下大伯终于在山东找到了她，可是16岁的她已为人母，当警察和大伯带她回云南时，已准备登火车的她，终究舍不得襁褓中的儿子，又返了回去。不幸中的万幸，堂姐嫁的丈夫虽然比她大十多岁，且是个哑巴，但却是个理发师，所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吃惯了大米饭吃不下山东大馒头的她，婆家居然给她开小灶，让她一人吃米饭，这或许也是她不愿再跟大伯回家的原因。

大伯一个人带着堂姐婆家送的许多特产回了家。后来的许多年，大伯都在津津乐道的骂堂姐公爹请他喝的青岛啤酒像马尿一样难喝，骂堂姐不回家。

奶奶想念孙女时，便跑到拐卖堂姐的堂姐曾经的闺蜜家哭闹一番。听说人贩子拐卖的，不止堂姐一人，可人贩子才被叛6年有期徒刑，大家每提起这件事，都要愤愤不平的骂一通。但这一切，都被时光洗刷得只剩一个轮廓。

　　十年后，堂姐一人回云南来探亲，她已有一儿一女，说是在上学，没法带回来，只带了几张孩子照片和她的全家福。大伯召集了姑妈家和我家所有人去县城照相，我因为上学也错过了和她见面，后来见到照片，才第一次对她有了印象。

她身材高挑，浓眉大眼，烫着大波浪，穿着大红色外衣，很像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她也和家人描绘了她的幸福生活，家人们也终于舒了囗气，不再为活树被人贩子败卖而耿耿于怀。

　　再次见到活树时，又过了近10年，这次是他大学毕业的儿子和她一起回来，她女儿在上大学，所以没来。物是人非，活树已成了地地道道的山东人，说山东话，爱吃甜食不沾辣椒，但耿直火暴的脾气却依然和大伯一样，没有丝亳改变。这一次，她卷入了和她最后一任继母的财产之争，后来听说她们互相达成协议，活树母子便回了山东，都没来和我父亲辞行。

　　如今，奶奶和大伯均已不在人世，活树，今后大概不会再被人谈起，我们便也不再联系，就像村子后面三关庙前的那棵老树，目前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已不想再去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