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母亲

清凝

<p class="ql-block">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泪水必然会轻洒衣襟,转过脸,悄试泪,昔日的恩情与美好如电影一幕幕掠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思量,自量忘。母亲离开我们近二十年了。我的父母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1959~1961),从浙江永康老家一路逃荒来到江西婺源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时候不止一次听妈妈说起当年逃荒的事:当时因为三年自然灾害,老家村子里的人家没有粮食吃,于是村民都跑到山里去,摘树叶,刨树皮,挖草根用来充饥。由于长期没有营养,村民们全身浮肿,脸色泛青,有很多年轻人都陆陆续续地饿死了。无奈之下,我的父母就带着他们当时三岁的儿子(我的大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村子里逃了出来。走出村子没多远,周围漆黑一片,父亲跌入一口水塘中。后来他们来到车站和码头,放眼望去全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和父母一样的逃荒人员。他们听说江西这边有事做,有饭吃,于是大家一路颠簸来到了江西婺源的一个小村庄~莲子滩茶场落地生根,远离自己的家乡和亲人。从此父亲一辈子再也没有能力回过老家,哪怕爷爷奶奶过世。</p> <p class="ql-block">在我幼小的时候,母亲就在茶场的食堂里做饮食员,每天早出晚归,天没亮就出去了,晚上回到家里,我们都已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每年的春夏之交,天没亮母亲就起床了,手提一个煤油灯走出家门,到离家不远的食堂去烧早饭。当时睡眼矇眬的我,依稀能感受到母亲踏出房门那一刹那,手提的那盏煤油灯忽闪忽闪的,光线通过门缝一束束地照射进来,耳边传来她在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着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光线也逐渐地暗淡下来,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一切又安静了下来,我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经常去食堂玩,离开家门,走上几步再过一座小小的木板桥,不用十分钟就走到食堂。每次去的时候,食堂里总是挤满了人,母亲站在柜台内,有条不紊地给那些采茶人员一个一个地打饭,身后的大灶台上方烟雾缭绕,几个半人多高的大饭甑,高高地竖立在锅中,里面盛满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食堂里面,人声嘈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充满了烟火气。食堂里的工作人员,有的挑水,有的切菜,有的做早点,母亲永远是那个最忙碌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长大一些,经常听母亲说起在食堂工作时的人和事。有些辛酸是当时的我体会不到的:每年的采茶旺季(4月~7月),茶场会请许多外地人来帮忙釆摘茶叶,这段时间她们吃住都在茶场。这样一来食堂吃饭的人数,就会因此增加一二百人,于是母亲必须每天早上三点多就起床,来到食堂烧饭以满足采茶人员的一日三餐。晚上忙完所有事情,回到家中己经九十点钟了。由于长时间的劳累和睡眠不足,身心疲惫的母亲一边站着给采茶人员打饭,一边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p> <p class="ql-block">母亲的勤劳能干,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从小就听村子里的长辈们说:母亲年轻的时候,在生产队干活,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健步如飞,连村里的男人都不如她。母亲的勤劳能干,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采茶的季节,头天晚上,母亲就会把釆茶用的篮子,一个一个地整齐摆放在厨房里。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把我们兄妹几个叫起来,等我们来到茶山上时,天还是灰蒙蒙的,环视一周,远远望去,整片茶山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年暑假,我们在茶山上不是采茶,就是给茶树锄草松土;待茶山上的事情忙完,就到自家田地里,插秧,耘田,割稻子;接着又是打谷,挑谷,晒谷……在母亲的安排下,每天总有干不完的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早年在食堂忙碌,退休在家,也是永远停不下来。有时在厨房,有时在田地……有时在去捡柴的路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退休后,就全身心投入到家庭的各种事务中。因为母亲退休时,父亲还没到退休的年龄,记得有一次,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孩子,走很长的一段路,来到另一个生产队河边的一块桑树地里,原来那是公家分配给父亲的一块责任田。我们每人拿起锄头给桑树苗松土锄草,母亲总是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退休后的母亲,又在家中养了两头猪。每年开春的时候,就去邻村买两只小猪崽回家,经过母亲一年的喂养,两只小猪崽养得肥大又壮硕。到了杀年猪的时候,也是母亲最开心的时刻:杀完年猪,她会打听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养的年猪重量多少,谁家重,谁家轻,然后心里暗自比较着,欢愉之情从内心溢出。年猪杀完,便把猪的最好部位,每人一份,分给五个子女。剩下的将其中一部分挂起来风干在楼上;另一部分用盐腌制起来封存在坛子里,留作家中一年的肉食备用。每年的春节前后,我和母亲总是乐此不疲地一起来完成这些事情,年复一年一直到她生病卧床不起为此,当时只道是寻常。</p> <p class="ql-block">母亲从年轻时候起,身体一直很硬朗,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是扛扛之后等自愈,从来没有进过医院。白天劳累一天,晚上喝上一碗黄酒,一天的疲惫就会烟消云散,再好好的睡上一觉,第二天又是元气满满一天。退休以后的几十年,母亲每天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年轻时候的我会有母亲的身体是永远感觉不到累,永远不会生病的错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印象中,母亲从来没有在白天躺在床上休息过,也没有坐在桌旁好好吃过一顿饭,总是忙到最后一个吃全家剩下的。由于长年的辛苦劳作,又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长期的营养不良,母亲终于积劳成疾,在66岁那年患上了高血压,随后几年又突发脑血栓中风瘫痪在床,前后一共忍受了长达十年的病痛折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早在她生病之前的几年,就已显现病症:有一次她从菜地里挑一担萝卜回家,途中突发头晕,走路也迈不开腿,但一向身体好的母亲没有把它当一回事,硬生生把那担萝卜颤颤巍巍地挑回了家,不久又发生过几次类似的事情。1995年家里人把母亲从乡下送到县城医院进行检查,最后医生给出的结论:高血压+脑萎缩,从此每天药不离口,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干活了。过了几年,母亲又突发脑梗中风导致半身不遂,终日只能坐在椅上或躺在床上,从此过上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生活。巨大的心理落差,长期的病痛折磨,对一向要强的母亲身心的摧残是不言而喻的。我们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生病期间,每年寒暑假,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她身边陪伴她,给她带来一些慰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母亲临走前的最后一天,当时陪在母亲身边的二哥打过来一个电话:“妹妹,妈妈己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吃东西了,你有空就回家看看……”放下电话,我立刻从单位请了假,从县城赶回母亲的身边。当时天色已黑,我坐在母亲的床边,在她耳边轻轻地唤了几声,母亲从半昏迷的状态中睁开双眼,看见我来了,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并示意我将她扶起来喝了几口水,那一晚我陪了她很久……2005年4月母亲的人生落下了帷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的一生,虽然平凡,但她却用自己的善良,勤劳,坚韧,无私等优良品质滋养了她五个子女的一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深刻而富有哲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8.2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