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东欧快递（1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晚下榻CK小镇一家酒店。初夏的日照变长，晚上八时许，对面一幢高楼的立面还把夕阳的反光投射下来，使周围的景物以至我手中的一杯咖啡蒙上梦幻般的霞彩。当时，我们坐在酒店门前的露天小吧台。咖啡是她送的，作为我讲述的酬劳。</p><p class="ql-block">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那天，在来到布达佩斯的伊丽莎白环路时，我没有随众涌入纽约咖啡馆，而是站在路边看一会儿街景：觉得累了，就走到对面的街边小公园，坐在长椅子上歇息。当时，有几个三大五粗、衣冠不整、纹着身的汉子也在场。他们不停地说笑，不时瞥我一眼。当我点烟时，其中一人向我示意讨烟，他接过我整包相送的烟时兴奋极了，当即同我行抵拳礼。后来，他们吸完我的香烟后，就牵着带来的几头狗跟我告辞了。</p><p class="ql-block"> 我偶遇流浪汉一事本来就无趣意可言，所以我故意把复述拖长，还在一些枝节上添盐加醋。可是，她听罢仍有上当受骗之感。经短暂的沉思，她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发问，藉此榨我的脑汁，捞取聆听的边际收益。</p><p class="ql-block"> 她的第一问是，我不懂外语，凭啥认定他们是流浪汉？</p><p class="ql-block"> 我告诉她，流浪汉走后又过来了一名老者。他一眼就认出我是龙的传人，这也许是从我烟盒的牌子猜到。不过，这相当于他表明自己也是龙的传人。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得知，他祖籍浙江，在这里已待上了二十多年，现退休独居，这个小公园是每天必逛一次的伊甸园。是他告诉我，他们是流浪汉，而且知道他们流浪线路几乎同有轨电车重叠，终点是深夜的某个桥洞。他们会收容别的流浪者和流浪狗，队伍的规模视进出比例而定，所谓的出是指成员（包括人和狗）中有突然倒毙或因熬不住自行离去的。这是一个自由的群体。而我刚才遇到的是该群体的几个领头人。</p><p class="ql-block"> 他们为何流浪？这是她的第二问。</p><p class="ql-block"> 老者的回答是：喜欢。在这里，做任何事都不一定有缘由。况且，流浪无公害，只有像他这样的独居者才有某种罪过感，因为个体孤独超出了社会的救助范围与能力。</p><p class="ql-block"> 这老人比你有趣，我倒想跟他聊聊。你有要他的联系方式吗？这是她的第三问。</p><p class="ql-block"> “正想要，但来不及，集合时间到了。”</p><p class="ql-block"> 还有，那个咖啡馆这么有名，你干嘛不进入瞧瞧？这是她的第四问。</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在门外看见里面金碧辉煌，一改从前的低沉阴暗，就想到这个昔日的文人天堂如今已没有文人，就像卡夫卡故居已没有卡夫卡那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回答完毕我又多了一杯咖啡的打赏。</p><p class="ql-block"> 那个夜晚，究竟是倦意先来，还是凉意先到，我已记不清楚。能确定的是，当我们离开时，群星和几团白云仍在夜空布景；看见有离群的云朵但看不见有流浪的星星。</p><p class="ql-block">（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