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仙人桥

奕欢

远眺@仙人桥村

躲一阵车海楼林，寻一处平静安逸，就这样在中国的大版图上找到成山仙人桥。这个海边小渔村住户过百，几乎家家有壮年有孩子，在外务工人员极少，和谐的村风让人流连忘返。以短租方式暂住半月，实在是一场美妙的经历，这中间许许多多新鲜的体验，让初来乍到的我颇感满足。也让我对生活之外的另一种秩序肃然起敬。用文字分享，以此透视这次遥远的夏日旅居为我带来的所有感官上的印象与感受。

壹 小青

@小青

小青是一只看家狗，在自家门口的铁笼里呆了快十年。自打来到这个家，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我们来渔村小院头天，看着六七十公分高的小青心里发怵，尽管我自己养狗，尽管它在坚固的铁笼里，健硕庞大的体格还是让人有几分畏惧。见到陌生人靠近，它在笼中躁动前扑，发出厉斥的吠叫，声声震慑令人心惊，仿佛有破笼而出的危险。

但这样的情形不多，大概只在刚到小院的那天经历过一次。小青是院主人买来的，据说花了不少钱，“看我这狗咋样？”当我得知小青并不是普通大狼狗时心里莫名地怜惜。“有点可惜啊……”不光是因为它被长期囚禁，还有它的伙食让我不得不感叹“宿命”二字。在主人眼里小青不是门户的招牌，它就是一只看家狗，只不过这狗恰好是一只纯种狼青。

从前听说过“狼青”，但对这种改良优育的狼种犬了解不多。狼青主要分布在中国东北和华北地区，普遍体格强壮、外形均匀、体质结实、运动能力强，有铁青、青白、草黄等毛色，这些特征使它们看起来像狼，因此得名“狼青”。虽然狼青凶悍，但对主人却非常忠诚，同时也机敏聪明。较强的适应性和生存能力，高度的警觉性和攻击性，常常被用于警戒和守护工作。

小青的铁笼坐西向东，正好将主人坐北向南的院落尽收眼底，入院者必经小青的铁笼。铁笼顶部和西面全部用铁板封闭，其余四面均用钢筋封焊，东侧铁栏杆上有一扇小门，门上铁将军把守，主人投喂时才打开。铁笼里，喝水吃饭的家伙具齐，但很多时候，食物被随意抛在铁笼之外，多是剩饭残余，有时餐盒扣着，有时塑料袋套着，摊流在地面裹着沙土，炎夏里冒出阵阵酸腐。这酸腐不只是小青的食物，还有它的粪便。

铁笼靠南的一角，主人留有一个土坑，是小青的方便之处。常年累月的堆积，粪便泥泞，气味秽人。除此处外，主人用一条条木板垫高笼底，为小青休息和隔离雨水。小青一身草黄毛色，双耳如刀，英姿威武仿佛立于高岗之上，它目光炯炯，昂首遥望远处村口大路的方向。太阳直射时，它半卧在铁笼里唯一庇荫的角落，下大雨时躲在那个角落，睡觉时仍在那个角落。

隔天下午，我剥了一根火腿肠，一半切碎拌一勺狗粮，装在一个大的透明外卖餐盒里给小青端去，它大概知道我在做什么，对我不那么敌视了，但仍吠叫。在我不断地呼唤和解释中，小青慢慢平静下来。我端碗蹲在铁笼南边，它立即到我这边来，用湿润的大鼻头判断我的诚意。“你想吃这个吗？”我把圆形餐盒斜立着靠在铁栏杆上，它瞬间摇起大尾巴，应允我的讨好。大粉舌头隔着栏杆三两下卷了个精光，又大又厚实的前爪从铁栏杆宽大的间隙中伸出来，把掉在外面地上的也一颗一颗刨进去吃掉。

小青应该是第一次尝狗粮，没吃够，但我不敢再给，担心它的主人有忌讳，也怕生事。次日下午再投喂时，正好碰上院主人的哥哥经过，他停下三轮车用眼睛问我，我端着餐盒陪着笑连忙解释：“给小青弄点狗粮和火腿肠……”清楚了我的意图后院主人哥哥笑着点点头，一松车闸溜到隔壁家门口。经过上次塞牙缝式的套近乎，小青已经能接受我了，见我过去，开心地摇起大尾巴，好像早在期待我出现。它的饭锅里，几个干瘪的烧饼和馒头，估计是院主人昨晚投喂的，小青不屑一顾，虽然狼青不挑食，但眼前的食物哪能抵过狗粮和火腿的香。又是几口吃光，照例探出湿漉漉的大鼻头与我示好。

一间铁笼限定了小青一生。其实这在农村并不稀奇，只是与我养的宠物小狗比熊米拉相比起来，难免生出这样的感慨。米拉吃在家，睡在床，一日两逛，三人撸抱，四季衣裳，五种营养，遛狗，起床，观察粑粑，都是我铲屎官每天必修的事项，对它付出了足够多的时间、金钱、耐心和爱心。米拉对小青很感兴趣，尽管米拉每次出现在门口或大路上时，都会引起小青的不满，但有我在，米拉还是壮着胆尾随过去，小青看我过去马上由“严厉的督警”变成“好客的主人”，对米拉也友好起来，它俩都摇着尾巴，一个在铁笼里，一个在铁笼外，互相碰碰鼻子，嗅一嗅彼此是谁。

我注意到小青的项圈，大概五公分宽，半厘米厚的帆布带，两端铁扣相接，挂一截断了的铁链。虽说狼青对老人和孩子友好，但院主人也从未让小青出过笼，说怕伤人，也怕人伤。而这“枷锁”有年头，已深入它的毛发中。小青红褐色的眼睛清亮，与湿漉漉的大鼻头和一口雪白的犬齿看得出它十分健康，秀气的长相也让人越来越喜欢这个端庄挺拔的“大美女”。尽管笼舍条件简陋，主人喂养粗犷，也不敌小青天生优异的免疫力，这也是院主人选择小青护舍的重要原因。

熟悉之后，米拉就常常独个偷跑出去找小青玩，被我发现后呵斥着进屋，而小青这时候嘴里会发出一阵阵不舍地哼唧声，有节奏地向上弹跳着前肢，就像一匹学过马术的乖萌小马秀出优美的舞姿。

每天出出进进总会和小青说话：“小青青，干啥呢，吃饭没......”如同问候左右邻居那样自然。“给你弄点水喝，等着啊......”大热的天，小青的饭盆和水盆空空如也，想到我的投喂可能会让小青拒食主人的投喂，所以不再轻易给它吃食，只是给水。我用脸盆接了多半盆清水，隔着铁笼倒进小青的饭锅，小青激动得直跳脚，迫不及待大口畅饮。隔一会出去看，它还在忘情咕咚，半盆水怎么也有两斤多，它这么喝真是吓到我了。

黄昏时小院主人来，给小青丢下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就离开了。翌日中午，看还在那里扔着，就找根棍子伸进笼子先把外面一层手提盖拽走，再把一层层塑料袋拨开，露出一个能下嘴的地方，小青一直很懂事地看我操作，低头闻闻，又看看我，大粉舌头耷拉在外面，哈哈出气。夜深，主人哥哥放假在家的两个女儿端一锅汤面和几个吃剩的大包子过去，简单呵斥几句以示规矩，打开笼门，把食物一股脑倾倒进高压锅，关上笼门挂上锁头离开。小青便在一片月光下尽享“美味”。

十几天住下来，和小青越来越熟悉，往来时也不吱声，它有时会礼貌地噈地一下站起来，摇摇尾巴又坐下，有时干脆无视我的存在，只专注地盯着很远的地方，一副“工作中请勿打扰”的样子。它的血统注定它恪尽职守，忠于主人。无论生活贫富优劣，都不做分别而为主奉命无怨无悔。

快要回家了，出发前我特意再去看看小青，转身离开时我嘴里念叨：“要是有条件，我把你带走......”

奕欢2024年8月26日于宝鸡

友谊@米拉and小青

后记：每年8月26日是“国际爱狗日”，恰好今天写完《小青》这篇随笔。仙人桥村不是家家有狗，但凡有狗必有犬舍和狗绳，从不肆放，给人安全感。尤其对一直守护租住小院的狼犬“小青”，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写下这篇因为爱狗，因为小青可爱。用每一段有狗狗的旅程丰富记忆，用几千公里之外的记忆填满成山旅居印象的点点滴滴，回赠海边渔村为我奉上的每一份美好与平静。无论你从哪儿来，无论它们在哪儿，请不要伤害！

贰 爱风小院

@爱风小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