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婚外》第一章 噩耗

李棣之

爱在婚外

情为何物？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死相许…… ——题记

第一章 噩耗

沈静医生吃过丈夫为她烧制的早餐——水晶虾饺和核桃冰糖包子，接过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她桃面杏腮樱唇之后，便拎着一只精美小巧的坤包出门，丈夫在她后面叮嘱：“路上小心。”她听后柳眉颦蹙，心里顿起烦燥，边走边嘟囔“尽是废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静是一所副部级研究机构的自办医院的内科医生，这所医院多次被评为二级甲等，但综合诊疗能力并不比地方公办三甲医院差多少。她是西医学中医的高级专家，深受业内同行尊重，更为患者所信任丶爱戴。已过不惑之年的她，近两丶三年来特别注重保养，也善于保养，所以面容光鲜俏丽，身姿依然保持着那种略见微腴的年轻女性的风韵，而令人见之即动心动情的，却是她身上那种端庄优雅而具有独特鲜明个性的知性美。

像往常一样，沈静款款迈步走进医院大门，大厅不见一人，让她无端感觉到气氛寂静得不同以往，有点诡异甚至让她倍感压抑。走进电梯直上她内科主任办公室，办公室被医务助理收拾得整整齐齐，因为无人，显得空空荡荡，她内心竟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她脱下外套穿上白大褂，把一头秀发拢起扎好戴上白帽，坐在诊案旁边的椅上，这才记起今天是周一，现在正是医院每周一次早上例会的时间，她“哦”了一声，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原来大家开会去了。”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心里嘀咕：“每天出门总是那句‘路上小心’没用的话，令人厌烦。这种厌烦情绪积久，今天竟然影响到心智而让人过度敏感甚至疑神疑鬼起来，可恶！”

沈静走向扶手楼梯来到六楼会议室，室内已经坐满了医护以及行政人员，老院长王兰见她站在门口，便招手要她过去，会议室没有空位子，只有院长身边的一把椅子没有坐人。她觉得自己迟到有些不好意思，对院长笑笑，便轻移脚步缓缓走了过去。

会议室内的气氛似乎不像往常轻松而有生气，显得有些凝重沉闷，大家低垂着头看着地面，只有几个小护士头靠头窃窃私语，讲些什么，沈静当然不知道。她心里想：“医院昨夜莫非出了什么事故？哪科的事故？什么事故？”正在她胡猜乱想之时，院长咳嗽了一声，继续安排本周的工作，最后扫视了全场一眼，对医院工会主席说道：“小刘，科研院总工会通知，要医院工会派个人今晚9时与他们一道去机场接院办主任张子丰的骨灰。”小刘有些愕然，停了片刻问：“院长，张主任又不在医院工作，为何要医院派人？”院长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忍着性子说了句：“上级自有他们的考虑，我们还是照着执行吧。”

听到张子丰的骨灰，沈静初起以为自己听错，一时还回不过味来，接着就听到坐在她旁边的总护士长叹气，她像是对沈静说丶又像是自言自语：好端端的一个人领着一帮人去上级部门汇报，有老的丶有小的，偏偏就他昨天下午突发心梗死了，活泼泼出去，回来却是一盒还留有余温的骨灰。这人呀，谁晓得自己的命？谁奈何得了自己的命？看来争名争利实属可笑！

沈静不听则罢，完全听明白后震惊得神飞魄散，面如死灰，顿觉天昏地暗，全身脱力颤抖，不是王兰院长拉住，当场就要前倾栽倒在地……但她脑子还有几分清醒，自始至终都在咬着牙竭力抗住这突然袭击过来的悲伤惨痛，深知不能在大厅广众中暴露她与张子丰两人一直掩藏起来的亲近关系，这不是为她自己的颜面，而是为了保护张子丰最后的尊严，不让他死后受到任何污言秽语的伤害！她在心中早就发愿：为了他的名誉和幸福，她可以去做一切事，甚至献祭自己的生命。如果他想要进入天堂，她会心甘情愿地付出下地狱的代价，没有半点害怕和犹豫！

王兰院长起身扶着她向电梯间走去，沈静一边艰难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走，一边断断续续轻声解释她最近颈椎问题严重，时不时发作，今天是最厉害的一次，可能与近日在电脑上码字赶论文过多过久有关，今天让院长费心见笑了。沈静与她过从甚密，关系特别铁。

王院长今年62岁了，可以说是超期服役。科研院几届领导说，院里已经向上级打过报告，只要她身体吃得消，可以一直工作下去，这可不是退休后的延聘而是特殊需要的破格延长工作年限。

沈静来医院工作就得到王兰的赏识而给予特别照顾，可以说是王兰大力扶持帮助下成长起来的专家。沈静今天突然发病，她开始觉得有点蹊跷，但并未去深思细想，见她说颈椎的事也就信了。出了电梯后王兰径直护送她到内科住院部病房挂点滴，临走前再三交代安心住些时候，把病治好了再谈工作，不管论文杀青未杀青，现在绝不能再趴在电脑上！沈静一一答应，她交代护士几句后这才离开。

老院长走后，护士挂好点滴瓶见输液正常，打了一声招呼也走了。病房里静寂了下来，这时沈静顿时感到灵魂撕裂般疼痛，心在滴血，她怎么也想不到张子丰一个40多岁健健康康的人会突然撒手人寰丶不告而别。她昨天中午没有回家，在医院小食堂吃过饭之后，到办公室通过“夸克”这个还未普及到人人都注意并使用的软件，与张子丰聊了一个多小时，其中谈到过南北天气的问题，要他注意北方入秋后早晚凉丶中下午热的情况，告诉他这种气候最容易触发心血管疾病。他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怎么一发病就死了？他身边不是还有其他同事吗——怎么不及时呼救？

想着想着，她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可是又怕人听见，只得竭尽全力压住声音，最后变成了低声抽泣，眼泪反倒如泉涌般流出，以致沾湿了枕头一大片。

她忽然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赶忙停止了哭泣，同时用面巾纸揩擦脸上纵横的泪痕。清脆的敲门声传来，她轻嗽了一声，对着门虚弱地喊了句“请进”！是内科的同事来看她，检视了一下输液瓶，问了一些颈椎的问题，说了几句客套话，并没有多作逗留就陆续走了。幸亏病房光线暗淡，他们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情况，这才有些相信王兰院长的话。他们潜意识里自然会把她突然晕倒与张子丰的死亡噩耗联系起来，因为在中国，男女关系最为敏感，异性间多看了一眼丶多聊了一句，就会让人联想起桃色故事。沈静今天闹的这出大动静，要让人不去想入非非其实也难。但她比其他女人幸运，因为她与德高望重的老院长王兰亦师丶亦友丶亦姐妹的这层关系，可以让她在医院躲避人际关系上的风风雨雨。有王兰保驾护航帮她说话，谁会自讨没趣地到处嚼舌呢？顶多也只是在心中猜七猜八而已。

不过八卦心理是人类的一种天性，窥探他人的隐私和探究他人的私生活，可以说是所有人的欲望。只不过有人喜欢负面的新闻，以传播流言蜚语为乐；有人喜欢健康有趣的故事，从中汲取有益的东西来提高对世界的认识能力。上午看沈静的人一拨又一拨，自然不会是清一色的，但她有很强的自我管理情绪的能力，外表上并没有显露破绽让人捕获。猜疑是一回事，有真凭实据出来说事是另一回事。

静脉滴注换过三瓶，沈静的心情略略平静下来一些，她想弄清楚张子丰死亡前后的情况，但现在还办不到，她不能让她的求索授人把柄而造成对张子丰的伤害。

快到中午，沈静的丈夫林林来到病房。他是一个瘦瘦怯怯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清秀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特别清亮有神，有如秋夜浅蓝色天空上闪烁的星辰。他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人，心地正直善良，举止大方得体，待人总是客客气气，处处体现出他良好的教养。

他是一名高中语文教员，因为知识渊博，说话风趣，教学深受学生欢迎和家长信赖。今天上午他上完两节课后接到王兰院长的电话，便火速赶往医院，气喘吁吁地跑到沈静的病房，见输液已毕，护士正在拔输液针管，他的担心才稍微减轻了一点点。

沈静瞥了一眼丈夫，没有说话，她想抬身坐起来，但又没有力气做到，林林慌忙上去扶起她上半身并向床头轻轻移动，把两个枕头垫在床头架子下，好让她半坐半躺得舒服一些 ，她没有拒绝，但表情淡漠，依然沉默不语。丈夫见妻子头发有些凌乱，伸手过去想替她理一理，但妻子的头向后躲闪，丈夫只好缩回手，讪讪地看着她一张蜡黄的脸，心里震惊：早上出门都是容光焕发丶娇媚万状，怎么转瞬间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是什么病竟有这般厉害？他不由得焦急万分，刚才稍微放宽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他想走近去摸摸她的额角，询问现在的感觉，只见妻子紧紧盯着手里一把制作精巧的紫檀木梳子，但不见她梳理头发的动作，而两眼竟泛着莹莹的泪光。林林心想，妻子怕是见他姗姗迟来，觉得怠慢了她，受着委屈。女人有点小性子倒也正常，正准备作点解释丶说点安慰的话时，妻子却收起梳子下床，往病房门口走去，边走边抹泪，丈夫跟在背后，深怕她虚弱跌倒。

出了病房，妻子走向电梯间，揿开电梯门，一个人跑了下去，把丈夫挡在了电梯门外。林林习惯了沈静这种爱理不理的冷淡态度，但人心都是肉做的，自然也会有些难过，只是程度不同而已。他略为迟疑了一下，迈着沉重的脚步往扶手楼梯间而去。

那个负责照看沈静的护士，整理完病房之后出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她看到林林落寞孤寂的背影，心里十分惊讶：夫妻二人不同行，是吵架还是别有原因——她心里头正在演绎着各种版本的八卦故事。而这些对沈静来说，已无所谓了，她现在考虑的是如何暗中帮张子丰处理家里的后续事情，如遗孀的劝慰和尚未成年子女的抚养，也不枉他与自己相识相知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