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借米

忍冬

01、七月十五，追思祭祖

昨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民间称中元节，佛教为盂兰盆节。

如果说，清明节是外出扫墓，中元节则是在家祭祀，是拜祭先祖、知恩报恩、广种福田、送走灾祸疾病，祈求吉祥平安的日子。

这一天，地藏菩萨会打开六道轮回，让死去的人回到人间找亲人报平安。

老话说：“七月半、鬼乱窜”、“白天无禁忌，晚上多注意”。

这天的晚上，各家各户，会给过世的老人烧纸钱，回顾、感恩他们给予我们生命、照拂，希望他们在阴间生活平安。

这半个月，天一黑，小孩就不让出门了，怕扰了阴魂，更怕小孩被吓掉魂、吓出病。

所以，七月半，是安静、肃静、平和的。

在七月半这个日子，我不由思念父母，特别难忘，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02 艰难的童年

那是一九五九年，

父亲右倾被批斗，

无法忍受折磨，丢了工作，

带着母亲和姐、哥，

以及后来的我，

回到老家，富顺县，

开始了十年的艰难。

富顺沱江

富顺东湖

一切归零。

租房一间半，

外屋还养猪，

和房东共用厨房做饭，

举步维艰。

我记得：

下雨总是在夜晚，

水往厨房天井灌，

挖沟渠，排水，忙半晌；

青砖的瓦，串夹壁的墙，

一下大雨漏，

大盆、小桶接水忙。

老家现貌1

老家现貌2

老家现貌3

我边做、边哭、边叫娘：

为啥我们要住烂房？

我就信，

全家齐努力，

一天存一匹砖，

总会盖起我们的房。

我不懂，

父母无语，那个年代，

我们这样的人家，

哪有自己的房！

父亲打工，

证明上写右倾，

本地活路不好找，

只有远走他乡。

在青海西宁、渡口（攀枝花），凉山，

南溪、雷波、茂县…

修路、搬运、矿山挖煤炭…

什么苦活、累活都干，

很多时候，

还没得工钱。

因为父亲，

母亲也丢了工作，

父亲打工距家近的地方，

母亲同往，

干各种小工、杂活，

风雨同舟，无悔无怨，

苦中作乐。

父亲远行，半年不归，

母亲照顾家，还要蹲车站：

---早上卖鸡蛋，

上午卖炖鸡条粉汤，

赚点生活钱。

记得有一次，

父亲从阿坝回家，赶紧洗澡，

所有衣服用开水，烫跳蚤。

灯下还找，怕我们被咬。

抬眼，

望着我裤子前后都是补丁，

父亲难过得眼泪打圈：

“我三闺女，熬一年，爸爸一定给你买新衫！”

我知道：

父亲在外打工，劳累危险，

伤病没地医，

受欺没人管，

还有山洪、地震、滑坡，

是常态、便饭。

通讯不便，

大半年，

家人相互提心吊胆。

新不新衫，我不念，

只求每年，

父亲、母亲、哥哥、姐姐，

能见。

父亲会拉二胡、吹口琴，还会缝纫，

做盘扣、滚边旗袍，马褂长衫。

在艰难的岁月里，

父亲的二胡、口琴，

带给家人，

一丝丝美、一丝丝甜；

母亲会绣花，织毛线，

家里被面，

是母亲绣的金鱼戏水，

家人穿的，

是母亲织的一针一线。

有时候，

外出打工也没地去，

父亲就挑上缝纫机，

在附近乡村转。

二胡、口琴凑人气，

揽客很方便。

一声吆喝：

“各家各户来做衣，工钱可用大米、蔬菜抵，”

母亲打下手：

缝扣、绣花、熨烫，

收大米、蔬菜、钱。

大家都难，

哪有多少衣服做，

还是养活不了我们仨。

哥哥是老大，担当多一点，

放在距县城二十公里外婆家，

直到小学毕业才回还，

每年放假、春节才相见。

哥哥成了内向的乡下娃。

街坊都以为姐姐是老大。

姐知道，自己能留在父母身边，不易。

小小年纪，帮妈妈卖条粉汤、白鸡蛋，

更要洗衣、做饭。

我是小老三，放在爷爷奶奶二伯家，

距家只有500米，不远，

不用干活，只须跟着堂兄妹玩，

每天还能回家，尽管很晚。

不过，还是感觉寄人篱下，

不知不觉，自卑自傲。

已经是最合理的安排，

终究还是造就了三个孩子，

性格迥异，

是此由缘。

中学时的我和姐姐

青年时的哥哥、姐姐、我

生活艰难，这些，父母咋管？！

只有后来的小弟，

算是过上了幸福童年。

姨妈、弟弟、外婆

03 姐姐借米

每到过年，家人聚团，

又是欢喜，又是犯难。

四川的传统，大年三十天，

头碗、腊肉、鸡鸭鱼，要全，

初一还有面条、抄手、汤圆。

每学期的学费，

是外婆、姑妈、姨妈、小叔凑，

他们不知道，

我们还是这么难。

那一年，

过年，

没得米，也没得钱！

父母非常有尊严，

除了向家人开口，

从不在外面借款。

这年，实在过不下去了！

大年二十九的夜晚，

父亲让姐姐过河，

找城里的三伯，

借米过年。

沱江河边现貌

三伯、三伯娘知道：

不是万难，

姐姐咋会被差来借米过年！

姐姐小声哭诉……

三伯、三伯娘长吁短叹，

三伯更是痛哭喃喃：

“我的弟啊！都这么难了，你咋不早说呢，有哥的，肯定有你一碗！”

赶紧拿米、拿钱，

把年货分了一半。

其实，

我有堂弟四个，

三伯也难。

堂弟、三伯娘

三伯娘、堂弟媳、侄孙、小叔、堂妹

这事，

直到三伯八十岁，

他还在感叹，

那个六九年的年啊！

太难太难！

三伯、小叔、大伯娘、母亲、姑妈。

图片中长辈，只有小叔还健在。

4、祝愿

父母的坚强，

亲人的扶持，

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我们四兄妹，

早已成年，

最小的已快花甲，

算是幸福满满。

中年的哥哥、姐姐、弟弟、我

看郊外，

绿油油的稻田，

一眼望不到边：

大米，吃都吃不完，

还可养在家里看。

县城、家里，

旧貌换新颜。

四兄妹都有自己的房，

明亮又宽敞。

县城新貌1

富顺千佛岩

富顺西湖现貌

走过艰难的过去，

对人生起伏，

风清云淡。

叹只叹，

子欲养而亲不待，

父母已不在人间。

遥借这七月半，

纸船明烛照天烧，

我的娘亲，

你在天上，

不要再受苦，

一定要喜笑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