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暑期很长也很热，菜园子一天跑八趟，香瓜还不香 ，洋柿子老不红；只有中午可以跳进屋后小沟里洗把澡，早晚不敢，父亲说过：早晚会打死我们！在一声声蝉鸣中，迎来了夏日黄昏……</p> <p class="ql-block"> 庄邻小朋友们欢天喜地往外搬着小凳子、竹椅，早早躺在竹床上，等着大人回家带个大西瓜；我得帮奶奶下稻田邀鸭（赶鸭的意思）。我童年时，父亲得了肺结核，除了打针吃药，还得加强营养，家里养了一群鸭。鸭子不能关在栏里，要天天放出去淘淘活食（螺丝、鱼虾、蚂蚱……），才长得快。</p> <p class="ql-block"> 鸭子就像贪玩的孩子，一出栏就没影了，天黑了也不想回家。我和奶奶各手持一根竹篙，赤脚走进齐胸深的稻田，一边唤鸭，一边听着鸭叫，判断位置……鸭子集中在一起还好，有时分散在几块稻田里，让人找得头大，胳膊、腿上被稻叶划成一道道红杠。</p><p class="ql-block"> 鸭子似乎很享受被邀的待遇，好像大人们请客吃饭一般，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坐上岗子，拉扯了半天，结果一屁股坐下来，一个都没坐错。鸭子们漫不经心地跟我们玩起迷藏来：它会躲在芦柴窠里或沟塘反子里，任你怎么唤，就是不理睬。</p> <p class="ql-block"> 奶奶被激怒起来，直接跳进沟塘里，竹篙在水面上拍得“啪啪”响，吓得鸭子们直往家窜。一路上，浑身湿透的奶奶骂骂咧咧，一把鼻涕，一把泪：述说着自己的人生不幸，数落着父母的种种不是……回到家里，奶奶还没消停，锅、盆、盖、桶噼里乓啷地响，一家人吓得不吭声。</p> <p class="ql-block"> 非要养鸭么？爷爷说，不养鸭，父亲的病就好不了，就干不了活，就建不了新房；建不了新房，咱弟兄俩就找不到老婆。至尊宝想救紫霞, 就必须打败牛魔王，要想打败牛魔王，就必须变成孙悟空，而一旦紧箍一戴，就没有了七情六欲，和紫霞形同陌路。</p> <p class="ql-block"> 路人捎来口信，叫我哥哥上街拖西瓜皮。为了我们弟兄俩读书缴学费，家里常年养两头大肥猪。猪的食量很大，山芋藤、番瓜粥、泔水糟糠不够吃，炎炎夏日里，母亲天天上街捡西瓜皮。</p> <p class="ql-block"> 哥哥极不情愿地骑着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驶向界牌街……面黄肌瘦、晒得黑不溜秋的母亲，一边把一蛇皮口袋西瓜皮往自行车上搬，一边逢人就夸“这是我家大儿子”、“个子高吧”、“长得帅吧”、“大手大脚”……</p><p class="ql-block"> 哥哥很倔强，也很有自尊，不要母亲扶着蛇皮口袋，独自一人骑上车回家。一路上，口袋滑来滑去，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哥哥很恼火，还要忍受着路人“异样”的目光。</p> <p class="ql-block"> 终于到家了，“哐啷”一声，自行车倒在了门口，哥哥搬起一口袋西瓜皮，从窗子扔进厨房，“噗通”一声，口袋炸开，一屋子瓜皮飞溅，红的、白的、青的，一片狼藉。</p><p class="ql-block"> 父亲拿着扁担绳子朝厨房走来，劈头盖脸往哥哥脸上、身上一顿拾（打的意思）。爷爷在一旁下小轿子（煽风点火的意思）：这还了得？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甩打！</p><p class="ql-block"> 吃晚饭时，哥哥不见了，一家人慌了起来，不会想不开吧？母亲骂父亲：“下手那么重，他虽然姓曾，不是你养的？”、“狗日的养的！”。父亲赶忙丢下饭碗，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东边田埂跑去，那里有两个当家塘。我朝南边跑去……</p> <p class="ql-block"> 夜很深了，在陆家大塘，哥哥静静地坐在水边，荷花入睡，荷叶的香气满溢在旷野，月光皎洁，萤火虫轻轻起舞。哥哥一声不吭，问什么都不答。我不知道怎么劝他，所有委屈涌上心头：哥，这个家咱们待不下去，一定要考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