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再來

五龄候

美篇名：五龄候美篇号：14872284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改革阵痛中的大多数国企每况愈下，步履维艰。我所在的国营企业，那曾经让人引以为傲的国家银质奖、部优、出口创汇产品，由于生产成本拼不过南方异军突起的民营企业，沦丧了曾经一统天下的市场而多年积压滞销，终至车间全面停产，工人集体放假，全厂只留中层以上人员按部就班，苟延残喘，一年里坐吃山空，只发不到半年的工资。那景象，就是一呼啦啦如大厦将倾，昏惨惨似油灯将灭的架势。 12000千禧之年，春节长假后第一天上班。厂长把我找到他的办公室谈话。厂长：这个年过得咋样？我：凑合过呗，还能咋样。厂长：年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没想着出去干点啥？我：能有啥打算，就咱这半老不老的岁数，出去打工都没人要哈。厂长：单位现在的样子，你也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我心里都没底，我想呢，给你放假，看看出去能做些什么。我一时有点懵：那，那哪成，我从乡下回来就在这上班，还指望着在这干到退休呐，咋能半拉途中就赶我走啊。厂长语重心长：可是现在都快发不出工资了，总不能都坐以待毙啊。要不这样，你也不用有什么顾虑，出去试一下，如果有地方赚钱最好，如果实在不行，你随时都可以再回来。我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照这么说，那就出去试试看。告别厂长，回到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和同事打了招呼，回家。 2回家的路上，心里不免五味杂陈。想当初从乡下招工回来时，心想可算是端上了国营铁饭碗，尽可高枕无忧了。在那些大集体、知青厂、家属厂、区办、街道办单位的人面前，自觉优越感十足，倍儿体面。该说不说，那时候，一个国营企业职工的身份，连找对象都是一个让人高看一眼的硬通条件。哪成想再有十几年光景就退休的时候，这铁饭碗咋就成了泥饭碗，还没摔就碎了呢？人过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还要重打锣鼓另开张？让人心悸茫然。路过一家工厂大门口，听那厂区里边高音喇叭正放着张也唱的《走进新时代》。歌里唱着：“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此时此刻，我的心情豪迈不起来。歌里唱：“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这倒是一句心里话。歌里唱：“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我这眼瞅知天命的人怎么意气风发？咋么走进新时代？空落落的心，满是惴惴不安和对未来的迷茫…… 3我的职称是政工师，它不像工程师建筑师经济师统计师会计师那样全球畅通，这个职称随着国企的运去而黄金失色。很后悔当初咋就没学个车钳铣刨技术，就是泥瓦木工水暖电工之类的也好，即便应聘不到民营企业，也可以胸前挂一串牌牌，站马路牙子上招揽生意养家糊口。五脊六兽地捱到了四月末，从邻人家订的晚报上看到一招聘消息，是一家广告公司在招广告文案。广告文案是干啥滴当时还不甚了了，但是看到那个“文”字，心里估摸八成是和写文章有关系，虽然也是个“案”，笨寻思它和饭店里切墩上灶的红案、烙饼蒸馒头的白案肯定不是一码事儿。写文，咱以前在单位多多少少干过这个的，何不去试试。 4呼哧带喘地爬了四层楼梯，到了那家公司。进门打个招呼说是来应聘滴。有公司员工带我进了经理办公室。老板比我要年轻得多，也蛮热情。给了一张登记表，我按照内容逐项填写完毕。看完登记表有些狐疑的老板：以前没有接触过广告行业？我：嗯，没有，但报纸杂志电视和户外大牌子上的广告倒是没少看，也算接触吧。忍俊不禁的老板：广告文案和你在单位写的那些规划、发言、总结、报告可是两回事啊。我：我看其实差不多，不都是写字儿嘛，该咋写咋写就是了啊。看我还蛮自信的老板：公司马上就五一节放假了，先这样，你节后来上班吧。公司每天中午的工作餐，是员工轮流排班做饭，要自带餐具的。我：好的，谢谢经理！那就节后见。出得门来，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让我纠结犯愁了几个月的工作，就这么简单的欧克儿了？我想，也可能是他们这儿好久没人来应聘，慌不择路就饥不择食了我。管他咋回事儿，有班上就好。只是还要做饭这事有点不好办，只会煮挂面的我哪会炒菜啊。看来我猜测的有瑕疵，这文案和红案还真的有关联。 5五一假期一过，一早就把吃饭的家伙：.一个大号搪瓷缸子加一不锈钢羹匙，装进塑料袋里挂在自行车把上，一路丁里咣啷滴去那家公司上班。老板秘书带我到一张比老板那个班台小不多少的办公桌前，告诉这就是我的地儿。然后交我个任务：给一个丰胸产品撰写报纸广告文案。一则广告最重要的是能够打动人心的广告语，吸睛的广告语是吸引受众关注产品内容的关键。当时很火的同类产品——“婷美”的广告语“做女人挺好”。既然人家做女人，咱就不好跟风做女人啦。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想到古希腊雕刻家阿历山德罗斯创作的大理石雕塑“断臂维纳斯”，这个罗马神话里的女神完美的胸曲线不就是女性的梦寐以求么。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广告语水到渠成：“XXX，让你成为女神”。接着写完介绍产品文案，交给制作部美术设计加上维纳斯图片，一则产品平面广告OK。送老板审阅，赞许+满意。额手相庆以前博览群书广泛涉猎的习惯，才能现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江心自然直溜哈。 6几天后，老板引见一人，与我商谈广告创意。这人是公司常年合作的大客户，做医药生意。主打产品治疗心脏疾病、癌症小分子靶向治疗药物。通过洽谈，根据了解到的客户产品市场需求与产品优势，给出自己的广告诉求，对方欣然接受，双方意向趋于一致后，着手文案撰写。写完给他看过后，让他赞不绝口。特恭敬地跟我说：你是一个资深广告人吧？从事这一行多少年了？我这人一向不会卖弄炫耀充大尾巴狼，就跟他实话实说：哪里哪里，我刚从国企下岗，应聘这家公司混口饭吃的，做广告文案还是个新手，多谢您过奖了。他一脸惊愕不可置信的表情说：这儿以前文案写的东西，总是反复修改还令人不满意，你写的让人眼前一亮，一看就是个老手哇。我说：我这样一把年纪，岂止是手，浑身上下哪个零件都不鲜嫩了哈。 7初涉这个全新的职场，几次偶然得手，不过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的幸运。随着客户的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蜂拥出现，并不是每个行业都能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总有陌生领域让人捉襟见肘力不从心，日益发现广告这一行水深莫测。同时也深感作为广告人，不仅需要广博的知识积累，更要有融会贯通的发散思维、精准的市场广告受众分析、震撼创意和直抵人心妙笔生花的文案。当时大陆广告业正值刚刚起步，方兴未艾，有关广告方面的书籍基本空白，多次去书店寻觅都是空手而归。有一天，忽然发现一个业务员捧着一本书读，走过去攀谈，得知他家乡是我当知青时一个县城的，只是公社不同，半个老乡的关系瞬间拉进了彼此距离。原来他看的那本书是日本广告大师则条植夫写的《寄语有志于成为广告撰稿人的人们》，让人顿觉眼前一亮，那个感觉，仿佛久旱之际逢甘霖，迫不及待的与他商量能否借看几天，他也大方，说你尽管拿去看，啥时还我都行。这话说的让我不禁喜形于色，拿回来利用空余时间如饥似渴地一边读一边笔记，下班后带回家继续。在那家公司一个月时间里，差不多把那本书整本都抄了下来。 那些年抄录的部分笔记 8光阴荏苒，不知不觉来这家公司已经一个月，可是却不见发我工资。我这个人向来是只管拉车不管价钱的，一副宁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的德行。老板不给工资，我就不好意思问。当初应聘之时，老板没说，我也没有提这茬，只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付出了，自然会有回报。却不知私企老板的精明算计各有千秋，所有这些在接下来的数家公司里都让我充分领教过，此乃后话，暂且不提。单说上班一月不见工资，我亦可忍，老婆不能忍，下班回来就问这事，让我嗫嚅无言以对。老婆说明天上班就问老板，怎么不给发工资。来访的丈母娘也跟着嘚啵嘚啵各种碎碎念，让我进退维谷深感亚历山大。 9第二天还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去问老板。就这样一连拖了三天，每天下班回家都以老板出去谈客户，一整天不在公司搪塞老婆。傻老婆等苶汉子似的，一门心思地等着老板能主动给我发工资。直到第四天，实在招架不住老婆天天磨叨，硬着头皮去经理室问老板工资的事情。老板竟疑惑地说：你来公司有一个月了么？我说：都一个多月了啊。老板说：哦，你工资的事我们给你研究研究，然后再说。我就退了出来。回家给老婆鹦鹉学舌，老婆没等听完就炸毛了，说：他还研究个六！不用你了，明天我去找你们老板。 10第二天老婆带着她一个同学一块去的，她同学嗓门出奇大，每次她电话打来，得把听筒离耳朵一尺远，不然耳朵就有被震聋之虞，我一直管她这同学叫“大吵”。那天早上上班不久，外面一阵喧哗，听出来是那个“大吵”的声音震耳欲聋：哪个是老板？！鸦雀无声的公司里，让这冷不丁嚎唠一嗓子，震得差不多全公司人都跑出去观瞧。老板出来问是咋回事，知道来人是谁后对老婆说：嫂子，我这里有客户洽谈业务，请你们小点声，有事咱们慢慢商量。她俩全然不予理会：少套近乎，哪个是你嫂子！在你公司上班一个月都过好几天了，竟然不发工资，不给工资，找个地方告你！老板和颜悦色极力安抚说：明天，明天一定给，我这还忙，你们请先回。老婆找到我说：拿着你吃饭的家伙什儿，走，回家。这样的老板，咱不伺候他了！ 11第二天上午我去公司，一进经理室，老板吩咐身边人马上去财务那里，把我工资取来交给我，接下来就是好一番道歉。说他公司业务太多，忙得忽略了我来公司的时间云云，然后苦口婆心的劝我留下，接下来会好好对待，绝不会出现拖欠工资的事情……我说我虽然以前没有做过广告文案，但是来公司这一个多月，并没有耽误公司业务，自己兢兢业业恶补专业知识，不断熟悉掌握专业技能，好多文案都得到了客户的高度认可，也给公司带来了经济效益，可是付出没有回报，搁谁都会有想法的啊。老板不迭声的对对对，是是是，是我们的过错。我说老婆正在气头上，我也不能因为工作让家庭失和，待我回去看看能否做通她的工作再说。老板说：行，随时等你回来。（因为老板拖欠工资，也让我对这家公司心灰意冷。几天前，就和公司里一个大学刚毕业，来这里也没有发给工资的平面设计，一起去了另一家新开业的广告公司，事先谈好工资待遇等着我们去那里。）拿好工资离开公司下得楼来，骑上自行车，就直接去新公司报到去了。过后在路上遇到公司保洁大姐，她和我说那个常年老客户来找我写文案，有人说我不干了，他知道原因后把老板好一顿损，吼骂了半天老板不识好人。 12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人的一生中每一个阶段的结束，并非是终点，而是从头再来的新起点。成功的关键在于你的抉择，是消极躺平得过且过还是发奋努力锐意进取。一个多月的求职过程，是经历，也是一次生命的涅槃重生。 感恩美友🙏留墨添香高山流水❤️知音相惜 图片：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