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重生 再现辉煌——陈家祠印象

李庆余

两个原因令我关注广州陈家祠（即陈氏书院）：

一，我家原来住在陈家祠附近，陈家祠是童年的我经常同小伙伴来玩耍的地方。在这里，觉得一对门神高大威猛却不知道他们是谁，不明白神龛里最高几排的神主牌是怎样放上去的，最喜欢玩的是伸手拨动大门口石狮子含在嘴里面而滚不出来的石球，同时猜想石球是如何放进去的……

二，近年来了解到，我的母校广州四中，其前身之一是设在陈家祠的聚贤纪念中学。

可以说，我虽不姓陈，但与陈家祠多少也有些缘分。正是这点缘，促使年过七旬的我近日来到陈家祠，兴致勃勃品味这座“百粤冠祠”的建筑艺术。

陈家祠被誉为“岭南建筑艺术的集大成者”，以建筑“七绝”著称：三雕(木雕、砖雕、石雕)、两塑(陶塑、灰塑)、一铸(铁铸)、一画(绘画)。在这里，目之所及，皆是“七绝”，用手机随时随地可以拍摄到。

到了陈家祠，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屋脊上那一片片的陶塑与灰塑。陈家祠九座厅堂正脊上的脊饰分上下两层，上层为陶塑脊饰，也称为“花脊”，共有11条。下层是灰塑脊饰，也称为“脊座”。除了正脊，灰塑还分布在山墙垂脊、连廊顶部等部位，总面积达2400多平方米。这些陶塑连同灰塑，颜色绚丽，造型复杂，如同一个个舞台，讲述着一个个传奇故事，热闹而精美。它们都是岭南建筑装饰的典范。

外看陈家祠富丽堂皇，入内却是古朴幽雅。室内装饰以精湛的木雕艺术见长，色彩深沉的木雕与五彩缤纷的屋脊陶塑、灰塑形成强烈对比。随处可见的大量木雕作品，使得陈家祠更显古色古香。

陈家祠的木雕屏风数量众多，而且极具观赏价值，是广东木雕的精华。

这些木雕屏风，上部为镂空雕，构图细致复杂，以表现历史故事为主。

黄飞虎反五关（《封神演义》）

韩信点兵（《前汉演义》）

长坂坡救阿斗（《三国演义》）

三打祝家庄（《水浒传》）

这些木屏风，下部为浮雕，刻有吉祥物件，配以文字。

香冠洛苑花中秀 铁骨冷艳泛风姿

金瓶梅发书馨气 宝鼎烟生福寿云

梅开五福多瑞气 烟霭缭绕长寿花

风姿绰约罗浮雪 国色天香洛阳春

陈家祠砖雕以精心制作的水磨青砖为主要材料，雕刻非常精细，细如发丝。艺术题材十分丰富，有人物故事、花鸟虫鱼、祥禽瑞兽等。

陈家祠的砖雕，最为耀眼夺目的，当属分列大门左右两侧外墙上的6幅大型带边框的砖雕。它们无论是从规模还是从雕刻水平来看，都堪称清末广东砖雕经典。

这6幅砖雕最大的两幅为人物作品，分别是《梁山聚义图》和《刘庆伏狼驹图》（见如下两图），各宽3.6米、高1.75米，单幅面积达到6.3平方米，如此巨大的砖雕在广府建筑中极为少见。

陈家祠砖雕不仅技艺精湛，而且文化内涵丰富，一些作品雕刻有书写历代名家诗文的书法。

北宋范仲淹《岳阳楼记》名句：“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

唐代诗人杜牧的 《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宋代理学家程颢的《春日偶成》：“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石雕在陈家祠中占有重要地位，主要采用花岗岩石材，广泛应用于廊柱、月梁、券门、栏杆、墙裙、柱础、台阶等，题材包括云纹、龙纹、人物、动物、花卉等。陈家祠石雕有粗雕和细雕之分，粗雕不拘一格、简单豪放，细雕精雕细琢、讲究刀法。

大门前，有一对活泼可爱、神态可掬的石狮子。这对石狮子口中含有光滑的石圆球，能在狮子的口腔里自如地滚动却不会掉出狮口。这是因为匠人采用镂雕技法雕琢而成。（这是其中一只）

这对石狮子下方的基座在上世纪50年代就已经失踪，直到2010年8月底，在陈家祠前院地面降低复原工程中发现了这对石狮子原有的基座，主体部分保存尚好，四面均为象征吉祥如意的高浮雕纹饰。至此，这对石狮子蹲伏的基座才得以恢复原样。

门口抱鼓石的基座上也有精美的石雕。

陈家祠的铁铸工艺是其建筑装饰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聚贤堂前月台的铁铸通花栏板最具特色。这些铁铸栏板色调凝重，构图精美，寓意深刻，有些镶嵌在围栏的石雕框架内，利用铁和石的黑白色彩对比，以及铁铸的通透与石雕的密实对比，达到相得益彰的装饰效果。

陈家祠“七绝”之中的“一画”，现存的不多，只在三个地方可见。

大门上的门神，采用勾线重彩技法描绘而成，分别绘画了秦琼和尉迟恭的形象，其中手执金瓜红脸的为秦琼，手执钺斧黑脸的为尉迟恭。门神高达4米，是广东地区现存最大的两个彩绘门神。

另外，陈家祠东、西厢房还有两幅文人雅士聚会的彩绘壁画，分别是“王勃写《滕王阁序》”和“夜宴桃李”。它们与厢房作为陈姓子弟温书攻读场所的功能相匹配，而且丰富了陈家祠的文化内涵。

东厢房的壁画“王勃写《滕王阁序》”描写的是王勃即席创作千古名篇《滕王阁序》的情形。作者巧妙地将整幅画面分成三个空间，构图层次分明，空间布局处理得恰到好处。

西厢房的彩绘壁画“夜宴桃李”是以唐代著名诗人李白的《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为题材而绘制的。这幅彩绘生动地描绘了李白春夜于桃李园内设宴，与诸位堂弟、好友一起欣赏美景、斗酒赋诗、高谈阔论的场面。

陈家祠这座以建筑“七绝”著称、集岭南建筑艺术之大成的明珠，1959年曾被郭沫若先生赋诗赞叹：“天工人可代，人工天不知。果然造世界，胜读十年书。”

然而，岁月沧桑，百多年来这颗明珠几度蒙尘，尤以“文革”期间为甚。从1966年下半年开始，陈家祠遭到瓜分：先是广州新华印刷厂占用主体建筑作为生产车间，不久广州电影机械厂也占用了东院和后院。两厂在占用陈家祠期间，对文物建筑造成了严重损坏。陈家祠神龛里面数以千计的神主牌被烧成灰烬。（如今保存下来的两块神主牌，是1980年新华印刷厂搬走后，馆员在祠堂地下石台沟里捡回来的。）1969年初，广州32中又占用了陈家祠前院。人祸之外还遇天灾，1975年10月，12级台风吹毁了聚贤堂正脊上的陶塑灰塑，一直得不到维修。此时的陈家祠，历史建筑的完整性和价值处于濒危状态。

陈家祠这颗建筑艺术明珠能够重放和续放异彩，文物保护部门功不可没。从1959年10月广东民间工艺馆成立开始，该馆就肩负起保护陈家祠的重担，先后进行了抢救性保护和复原保护。特别是1980年12月30日广州新华印刷厂迁出陈家祠后，广东民间工艺馆于1981年3月至1983年2月，组织了大规模的复原维修，以“修旧如旧”“复原旧观”为原则，完成了22个维修项目，令主体建筑基本恢复原貌。

在这个过程中，一大批工艺大师、非遗传承人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两年参与复原维修的共有16个施工单位、8名著名工艺师。

16个参与修复施工的单位名单。

8名参与修复工程的主要工艺师及其负责的项目。

修复聚贤堂脊饰陶塑

佛山石湾建筑陶瓷厂受委托根据原样对脊饰陶塑进行复原。

工艺师对脊饰灰塑进行保护修复。

工艺师正在维护灰塑独角狮。

工艺师对砖雕进行保护修复。

画家陈略正在修复彩绘门神。

陈家祠1981年修复工程的灰塑工艺师中，有父子三人，父亲是邵耀波，两个儿子是邵成梯、邵成村。灰塑于2008年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15岁跟随父亲学艺、1981年首次参加陈家祠灰塑修复的卲成村，2012年被认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灰塑传承人。自1981年以来，卲成村已参加了7次陈家祠灰塑保养维护。

1995年10月，广州32中拆除了建在陈家祠前院的教学楼，并归还了占用的前院。1997年12月31日，广州市复印机厂（即电影机械厂）全部撤出陈家祠的东院、后院。至此，陈家祠长达30年的被瓜分历史遗留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重新对外开放后，广东民间工艺博物馆继续研究保护陈家祠，想方设法搜集历史资料，一点一滴地寻找陈家祠的历史原状，并以此为依据对文物本体进行复原修缮。

2010年，完成了前广场地面降回历史标高，并在施工中找回埋在地下多年的石狮子基座加以复原。将陆续找回的失踪多年的8面旗杆夹石重新组装起来恢复旗杆基座，重竖旗杆。2015年，恢复祖堂神案构件，并将从地下石台沟里捡回的两块神主牌重新摆上。至此，这颗一度被分割的建筑艺术明珠恢复了原貌，以完整的状态呈现在世人面前。它凝聚着历代工艺大师的智慧和技艺，熠熠生辉。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进一步加强文化和自然遗产的整体性、系统性保护，切实提高遗产保护能力和水平，守护好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和自然珍宝。要持续加强文化和自然遗产传承、利用工作，使其在新时代焕发新活力、绽放新光彩，更好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求。我们欣喜地看到，陈家祠正是这样做了，今年1月，启动了复馆开放以来的第8次灰塑保养维护，维护面积达1285平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