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路的这条街一一记电器修理厂

深山幽兰

忆往事悄悄的溜走，就像流水永不回头。但在广东路街道电器修理厂工作的那些人和事，梦境中常浮过的他们的旧模样，留在心头永不散场。1969年的大下放运动，千千万万的青年人被革命洪流裹挟去农村，家庭背景好，能招工，参军，推荐上学，有多种机会出去。那些无背景的平民子弟，特别是家庭背景带原罪的人，大部分招工无望，于是乎大家开始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地搞病残，病退返城。回城后又不能安排工作，只有自谋生路。有点文化，数理化底子过硬的病退回城青年开始挂靠街道办厂。广东路街道电器修理厂于1972年，就这样粉墨登场挂牌开张啰。说是厂，其实是小作坊，刚开始只两个师付边学边干，反正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1974年的我刚从农村回城，只能在建筑工地做苦工，心情其极苦闷，出身决定了我的高度，寻找人生的突破，只为今后不再受……你们懂得。所以决定自学电工。刚好建筑工地完了，又找不到事做……嗯，吃饭问题是人生第一大事，于是1974年的三伏天，一个年轻妹的凉茶摊也在广东路马路边，电器修理厂对面开张了。摊主她不吆喝，只是低头看书，而且天天在看书，不时一只手还在轻轻地对着书摆弄。这一现像吸引了对面马路的一个年轻男士注意，他也正在马路边拆马达里面的线圈，所以故意来买凉茶喝，看我在搞不懂欧姆定律，什么左手定则，右手定则；磁生电，电生磁……他过来指导我，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后从他给我讲解笔记本中，发现许豆芽菜数理公式，原来他是1967年高中毕业，从多次接融中我收到了从他眼里射出的令人心颤的电波，第六感觉告诉我：“施主，我命里正缺你。”我像在茫茫黑夜里，蒙头固执地朝着自己的目标爬行时，撞上了同路人，碰出了爱的火花……慢慢地我们认识了，发现他也在自学电工学。这个厂是归他负责。对于那维修各种型号的电动机，小型发电机，潜水泵等电器，也是被逼着边干边学，没有人是天才不通过学习就会的，否则这小厂办不下去。共同的处境和志向把我们连在一起。接触后才知道他比我好不了多少，也曾是1969年全家下放，1971父母收回原单位，不知是母亲看着全家下放过于忧思成疾，回城不久母亲得癌症病逝。1972年他搞假病退回城后，一直在街道企业办修理小厂，这个人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朋友，师傅，后来的丈夫！我们是团鱼不笑鳖都在泥里歇。当然关系不同，教的用心，学的努力，进步很快。这个小厂成就了两对夫妻，除我与陈，另一师付唐祁生和他的女朋友谢某。而唐祁生也是下放回城的知识青年，家庭背景，我们都是同类人！ 这个小厂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来的人有些怪才，喜爱学习的也不少，记得有个叫朱某某的人，初中毕业，有次因事被牵连坐了一个月监子，进去时人家笑他还带本英语书在里面潜心自学。(真佩服，好心态！)这个厂有点像日本电影《阿西门的街》一样，几个年轻人常在一起讨论，碰到技术难题搞不懂的就走出去向能人请教。再请进铁路退休的八级工吴老师傅来作技术指导。有时几个基础好的年轻人也常在一起显摆，随手在地上用粉笔画写公式，争着、讨论你的对，还是我的对，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大家总结学习体会，要活学活用，融会贯通，由此及彼，举一反三。大家在一起干起活来像头牛，可以加班连续赶任务。大家玩起来像条龙，有一次全国的一个足球表演赛在衡阳市体育场举行，大家关门一天，十来个人坐着仅有的二台脚踏三轮车，浩浩荡荡地踩进体育场，站在三轮车上，顶着烈日看球赛。大家吃起来像头猪，想打“牙祭了，卖点破铜烂铁下馆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吵起架来也轰轰烈烈，这里还真有点“水泊梁山” 的味道。但工作起来兢兢业业，学习起来一丝不苟。记得郴州某厂的电机都在这修，这采购员老陈与我们都很熟，有次他送电机来对陈景良说，想为他郴州农村的家乡搞台发电机，便问马达可改发电机否？唐祁生说:“曾听他师付说过，用电容器的方法是可以。”后陈景良去图书馆查了相关资料，用许多电容器并起来确实可以将马达改成发电机。后来陈景良真得为他们改造成功了，那天他们将马达带到郴州，采购员老陈的老家在深山窝里，而且没有汽车的上山路，只有一条弯弯蜿蜒的石板路小道。四个年轻农民用大竹篓装着百多斤的电动机轮流背着上山。他们告诉陈景良只要一个小时到，结果走了许久还未到，陈景良打空手走都很累，但看到背着沉重竹篓的农民汗流浃背喘着粗气地爬山，让他震撼。他也默默地跟着爬山，爬了大半夜才到目的地，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陈景良起来了，看到那里仅有一台柴油机带碾米机用的。后发现电机没有皮带轮，柴油机无法带动电机。陈景良计算好轮子直径尺寸，画好图，一个老木工竟用杂木做出来了。另一个回乡青年早已将十多户的电线及电灯入户装好，当电机发动起来，合闸的那一瞬间，不通公路闭塞了千年的小山村亮起了电灯，他们敲锣打鼓，还要杀猪庆祝，陈景良不准杀猪，他们摆出山珍，拿出家酿的米酒，小小村庄沸腾了。惊动了当地公社，公社马上派人来挽留陈去公社搞发电，当然挽拒了。后山民们送了花生，茶油，山珍等礼物给陈景良，还用一张大红纸，写了一封感谢信，亲自送到衡阳贴在广东路电器厂墙上。后来谢忠辉，谢玉华和苏步精的三人冷作班团队加入，这三人像极了桃园三结义的好汉，这个厂更加热闹啦。电器修理厂主要师付是陈景良和唐祁生。冷作师付主要是谢忠辉，谢玉华，他们技术不错，干钳工做模具也来的。就这样几个年轻师付带领一群年轻人，夹着些婆婆妈妈，也有十多号人啦，除一些固定单位的电机修理外，日常也有一些找上门的电器修理业务，也做配电屏。冷作方面他们做油罐车上的油罐，油桶等业务。1975年下半年用手工轧刀去轧矽刚片，生产出了330中型第一台电焊机成功，后去有剪扳机厂，来标准化剪矽钢片，还革新一些小设备，标准化成批生产电焊机。陈和唐有时也搞推销，有次他们俩还到过湖北、广西搞销售。后还聘来销售能人秦某，将产品销售到外省，这个厂慢慢地发展了，添置了3大冲床，一台剪板板，一台车床等设备及冷作设备，(靠这个厂的积累，后来管区还起了房子建旅馆)后来他们决定仿制别人的产品，经商量由唐祁生赴江西参观，并悄悄地仿制小型手提水冷电焊机。绝缘问题分两次来，第一次将整机在绝缘漆中浸泡，烘干后再用环氧树脂固定。最后试制成功，也成为这个厂的产品之一。 在1978年几个年轻人设想去做小型电风扇。但机电设计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靠两个中学生来完成是不可能的。确定的方案还是仿制加改造吧。老办法，先认定无锡的一个厂家，经商量还是由唐祁生去厂里买电风扇，并参观他的生产车间，记住工艺流程。唐祁生真的不错，看了中轴自己肯定做不了，就内心确定日后在他那里定货，后来电机轴承的尺寸，跟着他们的长度走。这次仿制和改造电风扇，光筹划就是半年，复杂的设计和计算不行，那就按比例来仿制改造总可以吧。他们把每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到位。真正动手来做只花了两个月就成功了。 他们买来两台外型的不同，但容量是一样大的电风扇，回来后就拆了，缩小与原电机相应的比例来做，谢忠辉做锭子、转子一次成型的复合模具，反正自己有冲床了，自己加工的主件。矽钢片冲出来后，压好转子，转子要加注铝条，而且要求无任何疏松和气孔，否则对电机性能引响极大，这道工序难度很大，而且不易发现和检查，所以光这一项就试验了几十次，最后采用加压，浇注才成功。外壳，叶片确定外购。在电风扇安全罩子，细铁丝焊接，一点就断，陈景良设计了碰焊机，(不用电焊条)，用瞬间的大电流溶焊。小电风扇是麻雀虽小，但五官齐全。一道道难关大家齐心合力破了，很快这群年轻人试制成功了小型电风扇，惊动了衡阳市领导，戴梁副市长最后亲自来视察，并将这个小厂并入有几百人的区办厂。大家都在劳动局建了工资卡。而且每个人转正后，工资待遇不变。大家很高兴，有正式工作了，从今以后再也没人瞧不起了。 (人啊，有时真是命运捉弄人，今日为能在劳动局建卡笑，十多年后工厂破产，中年却为失业发愁。) 在广东路电器修理厂时，陈景良和唐祁生的工资定为五级，有五十多元，偶尔有时有九十多元，我也有三十元，下班后我们在食堂吃饭，夏天常去湘江河里白里浪条下，晚上看球赛，散场后吃夜宵，周日有时泡图书馆。饿了下馆子。真怀念那种青春张扬、无拘无束的生活。虽没社会地位，但不缺钱用，却也生活的逍遥自在。记得1976年我们一次买两部单车，我的还是26尺寸带线刹的女士单车，衡阳市骑的人并不多。 (有人说，如果改革开放早几年来，我们可能是另一番景像。我想也可能发大财，在云端笑；也可能一夜回前解放前，躲在屋里哭。) 不过我只在这个厂只呆了近3年，翅膀硬了，就放单飞了，被聘校办工厂、西渡岘山公社队企业当师付，工资当然比这高。在西渡社队企业年末回衡阳，他们送我半头猪，200个鸡，却在西渡关卡被打击办没收，说我搞投机打把，气得我不去那上班了，后凭着这点技术被我的贵人杨进德大哥的引进和极力推荐，钻进了革命队伍一一银行。还曾在银行技术革新室混了两年。 人老了总爱回忆过去，但过去的已经回不去，那些曾经好的，坏的……都成了我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