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怀念（六）

铭鸣

春寒料峭梦犹在

余晖依稀照后人

——永恒的怀念，源远的回忆

王右铭

　　每逢清明，天总是这样阴暗朦胧。风轻轻，心沉沉，我怀念已经故去的父母。他们在坎坷中走完了人生旅程，经历一路风尘，最后安息在冥冥寂静的天国。

      这是妈妈去世的第三个清明节，不禁思念迭起……

清明时节雾笼烟，长歌清诗祭祖先。

垂柳丝丝沐春雨，思泪滴滴落枕边。

               母亲刘淑媛年轻时的风采

我和妈妈的故事

其八：

平安成长并不容易

平静的生活也潜藏着突发的危机。甚至会发生伤及一生的意外。能规避各种凶象险情，平安、愉快、健康地长大都是幸运儿。有多少孩子生活艰难坎坷，还有的本来生活无忧无虑却不幸遭遇伤害，因一时疏忽或不小心，造成终身遗憾和残疾。

　（一）校园意外吓懵了妈妈

我刚上小学时，同班的男孩子很淘气。七、八岁的孩子们到了一起常常狂闹，淘的没边。特别是男孩子，一下课就疯野兴奋，打闹撒欢儿躁动，你追我赶，在教室内外、书桌之间乱跑乱窜乱撞。

那天，上课钟声刚响，几个男孩子蜂拥着往教室里冲，跑在最前面的张传禄，手中握着一只铅笔。他疯抢领先，刚刚迈过教室的门槛，不知是后面有人拥挤推倒了他，还是自己绊到了门槛，他突然跌倒在地，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痛绝的惨叫，这突发的意外，顿时把全班同学都吓傻了。大家急忙把他扶起来，只见眼眶鲜血涌出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他右手握着的铅笔已经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右眼窝，他的眼睛被铅笔扎瞎了！

　　 意外跌倒扎坏眼睛的张传禄同学

　　“龙潭九小有个小男孩儿的眼睛被铅笔扎瞎了！一年二班的！”坏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在学校的周边扩散。

妈妈听到了邻居传来坏消息，尤其听到是一年二班的，还说是个小个子的男生，当时就吓懵了。因为我是班里最矮的男生之一，又小又瘦，所以她以为那“小男孩儿”可能就是我。确实，张传禄和我个头差不多，他排队就站在我的前面。

妈妈本能地不顾一切，推开家门就往学校跑，赶到学校已经气喘吁吁。她惊魂未定迫不及待地扒开教室窗前围观的家长，往我们班教室里一看，见我端坐在前排的座位上完好无损，她过度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妈妈长岀了一口气，低下头才发现，刚才出门太急了，穿的是家里的拖鞋不跟脚，已经跑丢了一只鞋。

一次平平常常的上、下课也会出事，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次意外让妈妈虚惊了一场，孩子的安危心系父母，妈妈的心时刻牵挂着孩子。

　　我和妻子陪妈妈、二姨、四姨姐妹三人合影

       中间三人（左起）：二姨、妈妈、四姨

作者演唱：阿妈的笑脸

　　（二）天降手榴弹险酿大祸

　　孩子们在外边撒野疯闹，或者正常的玩耍，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离开家长的视线，孩子要学会自我保护。但有时真的也要凭天由命。孩子们常说：“看谁的命大！”

我在学校遭遇到过一次意外，差点儿遭受重伤。一次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每个人玩自己喜欢的项目。我们一伙人正在踢足球，在操场上东奔西跑。我正在聚精会神的追逐足球，突然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中了我的后腿，我像中弹一样，一头栽倒在地，摔得很突然也很重。当时觉得天突然翻了个，瞬间晕头眼前一片发黑。同学们吓坏了，急忙跑过来把我扶起来问我怎么了？我稍微喘了几口气，缓过神来觉得后腿疼得厉害，转脸发现地上有一颗手榴弹。原来刘连弟在操场的西边撇手榴弹，不知怎么搞的把手榴弹撇到了足球场，我正好从场边跑着追球，那个手榴弹从天而降砸到了我的右腿肚上。当时刘连弟吓傻了，站在老远半天没动窝儿。看见同学们把我扶起来，他才胆战心惊地跑过来摸摸我的腿。幸好砸在了肌肉上淤血紫了一大块。还好骨头没事儿，我瘸着腿还可以走路，总算逢凶化吉。

事后老师把刘连弟批评了一大顿，如果手榴弹砸在头上，后果多么可怕！那手榴弹与真的大小相似，战斗部是铁制的，外观上完全模仿真手榴弹，要是砸到头上我就完蛋了！我们俩成了安全教育的典型，学校对全校进行了安全教育。我万幸地的躲过了一劫真是命大。我怕妈妈担心，硬挺着回家，尽量不让自己一瘸一拐，妈妈没有发现，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三）妈妈细心临危果断

我八岁那年九月的一天，早晨起来感到肚子疼。刚开始疼痛微弱，我忍得住坚持去上学。可是等到中午放学回家就疼的不敢动了。那时我们上学都是半天班，下午不上课就在外边到处玩。

那天下午我肚子疼的严重了，整个下午就呆在家里，不能直腰不敢躺下，蹲缩在床上。我平时很好动，异常的安静让妈妈觉得不对劲儿。

妈妈看我打蔫，焦虑的对爸爸说：“小铭有点不对劲儿了，孩子不会装病，肚子疼，打蔫一下午，赶紧领他去医院看看吧！”爸爸心粗不以为然地说“肚子疼，是吃东西吃坏了吧？没事。”妈妈看我难受，坚持说：“今天小铭这么蔫，好像很重啊，快带他去看一看吧！”

爸爸没太重视，就领着我去了电装学校的卫生所，开了一点拉肚子的药就回来了。可是，吃了药，无效，我又开始呕吐。这时妈妈感到不好了，摸摸我鼓鼓的小肚子，轻轻按压就剧痛难忍。妈妈很果断地说：“好像是阑尾炎，赶紧去化工医院吧！”

妈妈爸爸急忙带我到了吉化职工医院，折腾来折腾去，到医院已经快晚上9点了。正巧是普外科的齐主任值班，当时他在化工医院阑尾炎手术做的最好。他一检查，敲一敲摸一摸就确诊了，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手术。

　 一听说要动手术，我非常恐惧吓得又哭又闹，挣扎着不跟医生、护士进手术室，没办法，爸爸陪着我进了手术室。走到最后一道门，我一把抓住门把不肯松手，医生、护士费了好大劲，才扒开我的手，几个人把我抱上手术台，按住后，从后腰扎了一针，感觉后腰针扎的很疼，一会儿我就什都不知道了。

后来爸爸告诉我，手术非常及时，再耽误一会儿病情将非常严重，如果穿孔麻烦就大了，引起腹腔感染，甚至有生命危险。

手术结束后，齐主任端着托盘把割除的阑尾拿给我爸妈看，阑尾肿胀得如拇指般粗细，膨胀得像刚刚蒸熟的香肠，脓胞透亮表皮菲薄，齐主任用手指轻轻一点，熟透的阑尾就破裂了，一滩脓水在盘底扩散流淌。齐主任说：“你看，多危险！再有一点点儿外力的压迫，立刻就穿孔了！”

我很幸运。妈妈临危不乱，判断正确处事果断，而且医院离家也很近，得到了及时的医治。

我的身边经历过许多猝不及防的灾难，毁坏了孩子的幸福生活。孩子从小到大不知会出现什么意外，父母细心照料才能规避各种病痛和风险，从幼小到长大、从懵懂到成年、从天真到成才要耗费父母多少心血呀！

雨露滋润育儿女，感恩馈报悔晚矣。

秋霜无情忽降临，怆然垂泪忍声泣。

爸爸、妈妈和我们在一起

作者演唱：漂泊的思念

　 （四）病床前的老人和阳光

　 那次阑尾炎手术给我留下了童年难忘温馨又甜蜜的一幕。

手术后的第二天清晨天气格外晴朗。阳光透过窗口直照在病床上。光明驱散了麻醉药笼罩的黑暗，我的脸上隐约地感觉到晨曦的柔和温暖，麻醉的药力已衰减过劲儿，我的意识从蒙迷中苏醒。

昏沉中我慢慢睁开眼睛，视线由迷蒙渐远渐清，第一眼看到的熟悉身影，不是爸爸妈妈，而是“王小铺”爷爷。爸爸昨夜护理了一宿，早晨就忙着上班去了，妈妈在家照顾两个小妹妹离不开。王爷爷听说我手术住院了，大清早就来到医院。老人家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慈爱安静地看着我，耐心地等待我醒来。

他慈祥亲切地对我微笑着，见我睁开眼睛便轻声地问我疼不疼，我当时觉得嗓子特别干，嘴唇像裂了一样难受，腹部右下侧的刀口，随着脉搏一跳一跳的阵疼。我无力回答，只是以哀怜委屈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我一转眼，立刻注意到床头桌上摆放着很多好吃的东西：桔子罐头、桃子罐头、还有两条巧克力，这些慰问品都是当时孩子们特别喜欢的稀罕之物，平时根本见不到。

老人家温馨地关怀，问我：“小铭，你想吃什么？”看着甜美的慰问品，真的想马上就吃一口酸甜的糖水桔子。可是，当时我还不能动，坐不起来，不能吃。虽然美味不能入口，但是暖流已入心。我美滋滋地心想：病痛的时候真难受，病痛之后很享受，这精神加物质的关怀，补偿了我经受的病痛折磨，让我受宠自怜，浑身暖融融的。

老爷爷的关爱让我顿感幸福满足。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我曾很羡慕看到生病时病人享受的优厚待遇，今天我切身感受到了！王爷爷的那份慈爱辐射温暖，像清晨照射在我病床头上的曙光一样通亮暖心，老人家披着光彩坐在我床边的身影，从此刻录在了我的心上，以致终身不忘！

　 （五）顽童攀岩悬空绝壁

四年级时清明节，学校组织去北山为烈士扫墓。正式活动结束后，学校给各班自由活动时间去景点参观游玩。

到了全校集合的时候，我们班少了两名男生，班主任徐淑清急得要命，派学生四处寻找。一会儿有同学跑回来告诉老师：“有人看见刘连弟和吴庆山下山了。”实在等不来，老师决定跟着队伍往山下找。一路走去全班四十多双眼睛广角扫描，并不见二人踪影。当队伍走到罗锅桥下时，很多人把路堵了，围着桥东面仰着脸，往北侧（右边）陡峭的山壁上看。走进以后，有个同学突然尖叫：“哎呀，刘连弟、吴庆山在半山腰呢！”大家往岩壁上一看，只见这两位淘气包，像两只小猴子，用手紧紧抓着树根草芽蹲缩着，悬空挂在悬崖上，困在陡峭的山壁中间，往上爬绝壁无路，往下退山坡陡滑，两人进退两难，吓得有点发抖一动不敢动。

上图：吉林北山公园“揽辔（pèi）桥”，民间称其为“罗锅桥”。桥下两侧的山壁几乎立陡，两个小勇士要从右侧的悬崖峭壁爬上桥。

　　高高的花岗岩石桥因其形似罗锅，民间俗称“罗锅桥”。据传康熙帝曾东巡到吉林，策马行至两峰之坳，揽辔回首，见城外大江如弯弓，龙颜大悦。此桥始建于1932年日伪满洲国时期，竣工于1937年。末代皇帝溥仪为纪念康熙东巡吉林，提笔为此桥命名“揽辔桥”，并铸铜牌嵌立桥头。

桥的南北两侧是陡峭的绝壁。两个顽童敢于攀爬悬崖绝壁上桥，真让清朝的帝王们感到后生可畏。

　　从没听说过有人爬绝壁上过桥，两位小勇士虽然雄心勃勃，但也没能创造历史，爬到半山腰就被困住了，险象岌岌可危。

危急时刻有人找来了公园的管理人员，他们正拿着绳子准备施救。救援人员急急忙忙绕道桥后的山路，跑到桥的上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绳子扔到了两人附近，然后一位身体矫健灵活的叔叔，系好安全带从下面爬到两人身边，把绳子拴在他们的腰间，山上拽着绳子把他们慢慢地放下悬崖陡壁。

下面的人悬着一颗心，捏着一把冷汗，上面救援的叔叔们累得满头大汗。用了半个多小时，两个淘小子终于脱险了。

等他们平安落地，煞白的小脸慢慢变成了正常颜色，知道错了脸色又开始涨红。管理人员一问，他们支支吾吾的说是龙潭九小四年二班的学生，这下学校可沾了大光，跟着他们出了名，声震北山名声大噪。回来后校长受到区教育局的批评，班主任惨遭校长的严历批评，淘小子交上两份检查。

事后同学们议论，不知他俩哪根神经兴奋，非要创登山记录，爬悬崖陡壁冒险上罗锅桥。这壮举恐怕在北山的历史上是前所未见，也是后无来者，至今也没有听说谁超过了这两位“小前人”。

注：后来还有好事，班主任徐老师并没有因为这次意外事件影响发展，我们中学毕业下乡后，她担任了龙潭区第七小学的校长。

　 （六）无意间遭遇旦夕祸福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上小学时最喜欢画马。美术课的成绩总是优秀，在班里画的最好，所以有些得意。一次放学值日，打扫完卫生其他人就放学回家了。我最后走时，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一低头看到下边的横格里有几段粉笔头。因为学校定期出板报，我突然临时起意想练写美术字，就拿起粉笔写了一会儿，觉得不尽兴，就开始画画。画来画去，画了一幅觉得很得意的画，小孩子有虚荣心作祟，就想炫耀一下，我故意没有擦掉就回家了。

　　上图：我上中学时临摹的马，画的很简易。

　　第二天早晨我走到教室门前，见教室门锁着不开，同学也不许进教室。学生们一个个目光凝滞眉头紧蹙，紧张严肃地站在教室外，我一到场大家就都惊恐紧张的看着我。我觉得很奇怪，还没等我问怎么回事，就有老师告诉我：“王右铭，你到工宣队长的办公室去一趟！”当时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学校大事都由工宣队来管理。

走进工宣队长办公室站在他面前，他严肃地看着我，问道：“你们班黑板上的画是你画的吗？”我点头回答说：“是啊。”他又说：“有同学举报，那是反标！已经报过公安局了，封闭了现场。”当时我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有人来得早，进教室看见了我的那幅画：一匹骏马奋蹄奔驰，脚下尘土飞扬，身旁疾风掠过，从画面的右下方，奔向左上方闪闪发光的红五星。据举报者认为：那匹黑马在向共产党进攻，反革命很疯狂！

这幅随手画着玩儿的画竟然被臆想解读得这样离谱，在政治敏感的年代，超常的想象力没有限度，真的让人想不到。明明是白粉笔画的马，怎么能说成是“黑马”呢？

　　上图：我上学时画的钢笔画，一匹奔马

　　校园里出现反标，反革命这么猖狂，谁不震惊？怪不得学生紧张呆怵，老师锁眉严肃，校园一片恐怖。因为前不久，我们班池瑞芝的舅舅刚在黑沙岒（吉林地区执行死刑的法场）被枪毙了，临刑前公审游街，学校组织学生都看到了，胸前挂着大牌子，上明晃晃的写着：现行反革命分子刘连甫，名字被打了个大红叉。

我惊讶急恼有话难辨，这是天方夜谭式的无限上纲啊？怎么会有那样的意思呢？

工宣队长接着告诉我：“昨天你值日最后离开教室，在班里你画得最好，别人画不出来，所以认定就是你画的。这件事的性质正在调查中，公安局已经备案，先由学校调查清楚上报案情。你要准备说明一下。”

我疑惑了一阵，想了一会儿，觉得我的画没什么错误哇，随手画画没有任何用意。我转念一想，既然要看图说话，也可以有另一种解释啊！我就对工宣队长说：“骏马奔腾向着红五星，是快马加鞭奔向共产主义呀！”听我这么一说，他先是惊讶意外，然后沉思了一会儿，凝重的表情逐渐缓和说：“哦，这我倒没想到！这样吧，你先回去等学校深入调查一下，再做结论吧！”

　　放学回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妈妈镇静地说:“不要怕，你解释的对。咱们家怎么会出现反革命呢？等他们找到妈妈，我和他们说理。”

第二天学校又找我谈话。工宣队长如释重负，轻松微笑地解释说：“经过充分的调查研究，也查了你的家庭背景，你爸爸是一个革命军人历史清白，你个人表现也不错，是个班干部，老师们觉得你不会犯那样的错误，一幅画可以有各种解释，只要不是别有用心，只是一幅普通的画罢了。回去安心上课吧，接受教训，以后一定要注意哟！”

这场小孩子遭遇的、被曲解而上纲上线的莫须有政治风险，就这样来时惊心去时淡然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