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养生塘”记

坐看云起

老张问空不，空就去永兴看个地方，应该有点意思。老张说有意思的地方，我一般都无脑相信就得了，当然也一般都没空也会有空。

老张又邀了明军、刘军，不久，他让停车，到了。

车停在河滨广场边，老张让他徒弟明军拿上工具，说要拓字。我也带上新买的砍刀，今日把试锋。

我们穿过河滨广场到了湄江河边，见河中一道堤堰，对岸延伸过来的好大一截上还有不少跳墩，一墩一墩排成一段弯月形。

河水从跳墩间不声不响的流过，仿佛提着心怕一响动就会被问要通关文牒。但一过跳墩后，这些水便无笼之马了，便奔腾跃下了丈来高的堤堰，在堤堰下的河面激起狂欢的鸣唱更嘶吼着撞击出无休无止的浪涛浪花。

他们仨都老永兴，说这儿叫洗布塘，也叫翻坡。

我猜，可能好久以前，永兴人便常在这洗布洗衣；洗布洗衣，自然就要做个堤堰更方便。而河水翻越堤堰，或是人从对岸堤堰过来，须翻过一道小山才到今天的河滨广场，才能进入永兴场镇。所以河水要奔向下游奔向命里的归宿得“翻坡”，人要从田野山村走向市集走向梦想的繁华也得“翻坡”。

洗布塘，是人要生着活着的需要。翻坡，是人要自我警醒鼓励无畏生着活着值面各种坡坎的需要。

实则没容我东想西想，明军早已经换上泳裤下了堤堰到堰边崖壁下去了。

刘军是个“残疾人”，我们常玩笑他有湄潭最贵的屁股，自然只能在堤堰上看着等着，不时给我们照一张拍一段的，正好丰富他的视频号。

老张徒弟渐成，的确也老师父少动为好了。自然也只需要举举嘴然后点支烟吞云吐雾间入定也不关事。

老张指我说明军要去的崖壁上有字，甚至隐隐有画，来的目的就是看看是不是真有，有就拓它。

一会儿，明军已在半崖间寻觅了一通，说真的有字。我有点怨他们没说清楚得下河，导致我没带泳裤。幸好大夏天的难不着谁。我把钥匙、烟、火机都掏出加上手机一并放好，又想到从水中过去后得爬崖壁，且崖壁上树枝荆棘的，干脆鞋和T恤都懒得脱了。

下去的地方，水止半人来深，没敢爽快的跳下去。但既下水，湿鞋湿裤湿衣，先凫它一下才爽，甚至特意游到跳墩下的水帘处。本来很想让那水帘直冲自己，但是，根本靠不近它。刘军说看来孙猴子能越过水帘发现洞天果然凭的是本事。这话，不认账也无奈。管他的呢，反正我多少体会了一次和衣而泳的感觉，且连鞋也和着的。

玩也玩了，还是要做点正事的。又带上手机、砍刀、烟和火机趟到崖壁下。再刀尖勾，手爪扣，攀藤擒条，各种手脚并用，爬上了半崖壁间。

非常好的是整块山崖都很实在，看了一下，绝无滚石裂塌的担忧。

老张说左边崖壁上似还有字有画，让我看看。遵命一路爬看过去，不是字也不是画，不过流水苔藓痕迹，远看似字画而已。

明军在清理字迹，老张又让我把崖上的草树藤蔓的砍一下，方便他们在堤堰上观看拍摄。我觉得是为自己露脸而砍这些企图淹没我和明军劳作形象的水军，当然何乐不为。并且手里有刀的孩子，不砍几刀岂非空穿雨鞋偏不下雨连个水凼凼都踩不着。

但在仅能容身的半崖挥刀其实是有点危险的，搞不好就先把自己挥下崖去了。虽不畏死但还不想死呢。

觉得刀应该是锋利的，曾试过一刀下去大汤粑粗的竹子也应声而两截。但这时只能一手紧抓扣崖石或树条的才敢单手挥刀，刀就不那么快了。更无奈的是挥刀之际哪怕只是一纽小枝一缕细藤甚至几片树叶碰到刀尖刀背或胳膊手臂的，力量顿会降维削减。扯肘，真是不花力气不费成本的阻拦，让你恨碎后槽牙还打不出喷嚏。

好好歹歹，算把崖壁勉强砍“干净”了。明军那儿把字迹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原来，崖壁上有一尺余见方竖书大字三个：养生塘；大字左边与“生塘”二字平齐有两行竖书小字八个，右为“上自桥起”，左为“下至桥止”。老张和刘军一点都不嫌麻烦连声又赶声的嘱咐我俩好生看看有时间人物类的落款没得，我心说谁不巴望它有啊，但没得就是没得，怪古人也不能怪我俩啊。

显然，养生塘是指湄江河的崖下这一段。其上游有桥，下游亦有桥。“桥起”“桥止”昭示塘的界限。

字迹处清理得差不多了，我和明军开始准备拓印。

拓印的方法，我们都是从老张那学来的。但我知道自己性急，明军和湛掰子做事常稳如绣花，所以往往他俩拓得好。

既然有人做得好，我乐得勤快时就帮着弄两下，懒散时就抽支烟或者看野景或者拍照录像，偶尔装老师傅指点到他们想哭想笑想给我一窝脚。

真赖明军细致，兑白芨，上纸，一遍一遍的刷，一寸一寸的海绵按压，再一个小布锤千千百百轻敲细打，最后用砣包由轻到重，从淡到浓一次次的上墨，终于功德圆满。

当然，还要坐等拓上去的纸干到匠心自知的程度，再十二分小心的揭下来，再尽量铺平让它干一阵，再卷轴收好。这么，才算真正的功德圆满。

不过，我的功德圆满要晚了好几个小时。因再趟再洇回爬上堤堰，湿汤汤的一身去永兴古镇街巷蹿了一阵，又吃了饭，大概是最后回到家，才发觉夏天好可爱，真的，连鞋里的袜子都已经干了。

如是，我们拓了永兴翻坡堤下半崖上的养生塘石刻。虽不知它的来处，但总是前人有心刻石证意，我们能看到抚到，看、抚之间，默以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