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香山诗社《香韵》月刊（38）——颂

陈永孝

景学勤 何兰华 李 明 刘锦佃

苏灿明 李海林 陈伦国 刘华田

王玉泉 刘光银 吴建新 刘文阶

张建峰 秦翠兰 苏永红 张春坤

陈永孝 刘金杰

毛泽东颂

——纪念毛泽东诞辰一百三十周年

景学勤

毛公盖世一英雄，泽被中华救众生。

东出太阳天下白，颂歌齐向伟人鸣。

咏莱芜

景学勤

万兩黄金地，千秋儒雅風。

香山融画意，白水润诗丛。

物宝增財富，天华育杰雄，

汶河通四海，热土耀鲁中。

祖孙乐

——金银花致富西风炉留村老人

陈永孝

金银四次季生开，遍野勤形老妪偎。

孙幼绕身寻趣乐，随掏现币让其猜。

胡家泉村颂

陈永孝

护驾唐王立战功，一湾泉水树围中。

福居宝地民间乐，古籍传承文脉通。

陈伦国

大王庄颂歌

鲁中腹地一明珠，风景斑斓四季殊。

板栗生姜称大王，振兴百业展宏图。

歌颂伟大共产党（通韵）

刘文阶

歌颂中国执政党，振兴华夏铸辉煌。

改革开放决心大，守正创新意志强。

中华儿女奥运赞

刘光银

九州儿女体康美，奥运巴黎闪耀辉。

各项技能争第一，夺金助国显神威。

生活大变化

刘华田

美酒佳肴离宴远，山鲜野菜摆堂前。

高楼艳丽乡民住，玉缎豪华百姓穿。

香山文化灿烂

刘华田

打造非遗文灿烂，伯箫故里换新天。

功优引客编佳赋；绩秀招君赐美篇。

赞家乡文化兴村

苏灿明

送艺来乡为富农，街头巷尾笑声浓。

惠民政策高歌党，自信弘文景象荣。

颂奥运

苏永红

塞纳河边高曲唱，红旗飒飒舞疆场。

中华儿女拼全力，祖国繁荣又富强。

赞红色志愿者

苏永红

红色坎肩量体裁，五湖四海士贤来。

相同目的热心客，广厦之中聚惠才。

教师颂歌（通韵）

吴建新

培桃育李志高远，沥血倾心洒教坛。

雪魄冰魂无所怨，淡泊宁静度华年。

贺《锦绣乡村》第一集发布暨第二集启动（通韵）

吴建新

缤纷画卷展新颜，锦绣乡村绘巨篇。

妙笔生花歌盛世，辉煌再创在明天。

八一军旗红(通韵)

王玉泉

起义南昌建武装，英雄将士举钢枪。

丰功伟业昭千世，红色军旗永放光。

八一颂军强

张春坤

南昌起义有军枪，二十三年打虎狼。

建国和平从未歇，震惊世界国防强。

崛起新秀东王庄

陈永孝

山前村落玲珑秀，葱郁奇形珍贵花。

车厘盛开储硕果，酥梨套坠喜农家。

培栽绿植园林阔，引进央商土地拿。

民富不离屯旧廓，创新思路映朝霞。

祖国颂（通韵）

刘文阶

金秋阳月诞辰庆，华夏人民壮志怀。

黑暗独裁瘫下去，勤劳大众站起来。

改革开放国威振，奋发图强落后埋。

引领全球兴社稷，匡扶正义荡尘埃。

潘家沟旧路改修有感

刘光银

历代深山住，车来难受穷。

早期途走北，今日道修东。

轿的农家运，公交村镇通。

路平油柏净，便利党之功。

中华巨变

刘华田

政顺人和生巨变，中华崛起史无前。

公交客运繁乡贯，高铁商输闹市连。

雅室遥机操械厂，幽亭控器务农田。

神舟特种巡天宇，导弹新型保国边。

陡崖夫妻唱戏

刘华田

回乡遇友真情透，晚暮夫妻乐不休。

古舞怡身传戏院，今腔悦耳送田头。

穿袍抹粉京歌唱，挂羽涂脂鲁剧讴。

打鼓鸣锣恭国盛，弹琴奏瑟贺丰收。

群英荟萃大王庄

——大王庄镇“绿书签”行动，暨《锦绣乡村》大王庄卷第一集新书发布，第二集采写启动仪式

李海林

群英荟萃聚王庄，伏雨涟涟韵律长。

绿水粼粼添锦绣，青山碧碧润芬芳。

石门云海牡丹嫩，独路高原板栗香。

干事创新除旧貌，人间福地任徜徉。

庆祝八一建军节

李海林

人民部队豪情壮，华夏儿郎谱锦章。

砥砺前行浇铁壁，扬帆举棹筑铜墙。

卧冰踏雪边疆固，酷暑严寒海域航。

倭寇豺狼常觊觎，高悬利剑守东方。

芭麻树(通韵)

李海林

昂扬兀立第一树，屈指赢秦唯此株。

惯看尘寰风雪骤，历经俗世苦甜浮。

潘沟碧水吟诗卷，盘道青山咏赋图。

雨霁偷闲摘皓月，吴刚瞌睡可疏忽？

芭麻泉(通韵)

李海林

芭麻树下神泉现，细水常流若许年。

清冽润喉千户乐，甘醇爽口百家安。

墙根月季开红紫，架上葡萄透蜜甜。

避暑山庄何处是，身居此地亦成仙。

生母泉(通韵)

李海林

民间故事说千遍，生母灵魂化冽泉。

继子皮肤流热血，晚娘心狠打皮鞭。

仁慈诚信传家久，孝道忠贞治世严。

板凳火绳摇草扇，乘凉唠嗑话王憨。

锦绣乡村行感言(通韵)

李海林

曾经励志为求变，奋斗无私少汗颜。

锦绣乡村书和睦，崭新宅院唱平安。

连翘月色神情爽，板栗霞光心态闲。

暑热蚊蝇阴雨至，笔耕不辍颂青山。

伏雨初霁游长沟水库(通韵)

李海林

松柏葳蕤入宇天，青山座座雾云缠。

千条涧水接幽径，百道溪流送碧泉。

峡谷雷鸣岩壁颤，坝墙瀑布练绸翩。

人间宠辱皆遗忘，绿草如茵蚂蚱欢。

文化莱芜未了情(通韵)

李海林

八月金秋紫燕鸣，橙黄一片果粮丰。

香山焕彩丹青秀，汶水华章文脉兴。

磊落诗词寻四教，光明联对觅梅亭。

嬴秦大地东风劲，古韵悠悠未了情。

“八一”颂

苏灿明

南昌起义舞刀枪，劳苦工农建武装。

驱蒋抗倭威信树，定邦守土瑞祥彰。

为民服务承宗旨，听党指挥安国防。

令出既行能战斗，红心颗颗向朝阳。

大暑即景（通韵）

苏灿明

炎夏高空万里晴，遥观野外紫烟腾。

藏身蟋蟀依墙唱，隐草青蛙傍壑鸣。

一伙儿童游浅水，几家老翁唠凉亭。

温升小暑田园绿，茂盛禾苗百谷丰。

百年大党礼赞

吴建新

红船载梦领方向，破浪前行帆远航。

跃虎腾龙成伟业，改天换地谱华章。

良谋善策万民赞，富国强军百姓扬。

使命初心常谨记，凝神聚力续辉煌。

赞齐长城古村落《村庄纵览》出版

张春坤

《村庄纵览》遇元春，双喜良辰倍惜珍。

净手轻翻书带苦，圆眸紧瞅卷含辛。

新兵老将分工细，古迹非遗入库真。

涉水跋山张口唱，修成珍品悦心身。

颂故乡

秦翠兰

金秋八月晚风凉，葡紫榴红绿叶黄。

昔日嬴生千古帝，今朝凤育万新梁。

香山儿女多奇志，汶水贤孙少仿徨。

文化繁荣滋百业，振兴经济润四方。

纪念卢沟桥事变八十七周年

苏灿明

怒火中烧倭寇狂，卢沟桥上动刀枪。

山河破碎遭悲苦，社稷飘零起祸殃。

抗日八年民众勇，复疆百载国家强。

全员携手同舟济，铁壁铜墙防虎狼。

中国共产党二十届三中全会感吟

吴建新

七月东风携紫气，及时细雨送祥来。

天南海北群英荟，大地神州盛会开。

众志同心扶社稷，八方聚力尽贤才。

从严治党顺民意，再谱新篇荡旧埃。

纪念七七卢沟桥事变八十七周年

李海林

八十年前烽火狂，卢沟抗日举刀枪。

恶魔践踏家涂炭，倭寇横行国祸殃。

华夏齐心平耻辱，东方协力救沦亡。

硝烟噩梦已消散，利剑高悬防虎狼。

纪念吴伯箫

李海林

桑梓情深箫韵长，延安宝塔放光芒。

云遮汶水民生恨，雾罩香山国祚殇。

一代名家垂史册，几任教育耀华堂。

莱芜故里展新貌，先辈精神万世扬。

贺圣朝•锦绣乡村采风（冯延巳体）

陈永孝

香山作证松林舞。槐香漫雨。晨霞妆淡，驾车驱急，采风村旅。
寒暄简短，刨根问底，顿生思绪。碧山庭户，交谈相悦，不觉时暮。

贺圣朝•王庄颂

陈伦国

香峰环视王槐带，祥云瑞霭。林田青翠，库平如镜，老潭声籁。
老人起早，青年晚睡，探求无怠。干群同欲，用心出力，日月安泰。

贺圣朝·颂党恩（冯延巳体）

刘文阶

百年奋斗辉煌路，红船拨雾，齐心参战，众民驱日，异常艰巨。
援朝抗美，和平永筑。种花栽树，国强民富。神州社稷，江山牢固。

贺圣朝·颂农民（冯延巳体）

张建峰

披星戴月耕黄土，终身如故，善良淳朴，炙肤皲足，免儿孙苦。
沧桑满目，粗宽手掌，麦苗轻举。不违时节，劳心劳力，成栋梁柱。

贺圣朝·颂勤民(冯延己体)

刘华田

一场大旱灾情现。根枯枝断。禽蔫人倦，仰天长叹，众民何办。
机钻岩井，寻泉引灌，务除身懒。老天霖降，润田苗挽，秋粮仍满。

贺圣朝•庆“吴伯箫散文奖”第四届颁奖暨第五届启动典礼在莱芜举行（冯延巳体）

苏灿明

敲锣打鼓如雷震。群情兴奋。名城齐聚，溢光流彩，撰文精润。
先师遗作，流芳后世，富含深蕴。觅箫声韵，九州桃李，埋头前进。

贺圣朝·祝贺中国散文之乡揭牌(冯延巳体)

李海林

丰收在望初秋景。嬴城欢庆。群贤齐聚，八方宾客，共襄钟鼎。
伯箫奖项，文坛幸事，竹风梅影。扎根村镇，咏歌民众，高扬廉政。

贺圣朝•盛世乡民乐 （冯延巳体）

张春坤

安居乐业民欢喜，从无前例。学生成就，壮年倾业，妪翁怡志。
青墙红瓦，融情小院，路明如洗。水清山秀，物丰钱鼓，尽如人意。

贺圣朝·颂大王庄镇(冯延巳体)

王玉泉

干群同梦描新卷。青春奉献。乡村新貌，镇容新变。党员头雁，冲锋一线，党旗引路，道途平坦。笃行前进，伟功显现，人人称赞。

贺圣朝·大美香山(冯延巳体)

王玉泉

深秋景丽香山看。枫林红遍。云舒云卷，似诗如画，布泉飞溅。

黄莺翔舞，菊花俏艳，石斜山畔。紫霞观月，清风缭绕，一片煊烂。

贺圣朝•歌颂祖国（冯延巳体）

秦翠兰

青山绿水神州壮。鲜花绽放。中华文化，蜿蜒流传，热情奔放。
炎黄儿女，志存远大，奋争而上。月球拿壤，国研芯片，华夏兴旺。

望远行•打工回乡(南唐.李璟)

刘华田

煦暖秋风细雨绵。林间枯叶舞翩跹。山前玉米紫缨蔫。亭南卉蕊菊争鲜。
城流汗，砌墙砖。物盈钱满故乡还。丰收新象地边观。方知家老汗流田。

行香子·又见老榆树(晁补之体)

李海林

建国初期，无饭充饥。更经济短缺收支。全民建设，快马奔驰。叹吃榆钱，撸榆叶，吃榆皮。
惠民实施，关心农事。看青山绿水清奇。康庄大道，富裕新姿。愿兴桑田，助桑梓，葚桑期。

沁园春·潘家沟之约(苏轼格)

——2024年7月22日，《作家走基层，锦绣乡村行》来到潘家沟村采访，有陈永孝，亓慧，刘锦佃，郝效德，李晓白，司永强，刘锦杰，贾强等同志，欢聚一堂，诗词歌赋，才艺展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李海林

齐聚潘家，共赏长沟，雨霁新鲜。看栗蓬梢坠，清泉汨汨，松萝枝落，溪水潺潺。绿荫遮空，红花漫地，暑夏清凉何羡仙？芭麻树，任风刀霜剑，傲立千年。
席间畅饮言欢。少拘束，吟歌效圣贤。有善歌能舞，胸怀涧壑，赋诗做画，志在云天。虎啸青山，龙吟碧海，谈笑行觞俱远看。倡仁善，愿民生富裕，福寿绵延。

陈伦国

山光不墨云藏鸟；

潭色无波水现星。

物产丰腴称大王；

风光秀丽属魁元。

刘华田

战舰新型巡碧海；

歼机特种守篮天。

美馔和肠酬国富，

丽衣夺目谢民强。

张春坤

国富民强军力壮，

粮丰果阜菜飘香。

鸟舞虫歌人喜悦，

天蓝地绿水清明。

苏灿明

题联“吴伯箫散文奖”庆典在莱芜举行

汶水欢歌迎远客；

香山笑语待嘉宾。

题联“文化莱芜”

科学种田歌惠政；

勤劳致富树新风。

国富民强军力壮；

粮丰果阜菜飘香。

鸟舞虫吟歌盛世；

天蓝地绿乐清明。

百年奋斗初心在；
大道前行使命牵。

高擎百姓寻常事；
擘画三农壮丽图。

吴建新

“中国式现代化”楹联

民主春风挥巨笔；

文明古国展宏图。

庆“七·一”楹联

同心共筑中华梦；

协力齐迎盛世春。

秦翠兰

钟灵毓秀风光美；

文化繁荣岁月新。

碧水金山民富裕；

青天朗月国安宁。

贺二十届三中全会召开

锤镰引领复兴梦；

砥砺前行奋斗魂。

赞吴伯萧先生

撰章流雅韵；

纺线显奇才。

懿德雄姿留杰作；

呕心沥血育良才。

〔仙吕·醉扶归〕奥运健儿颂

陈伦国

岱岳豪情涨，塞纳战歌亢。华夏儿郎志气昂，赛地红旗漾。万众屏前泪汪，共盼神州强。

〔仙吕·醉扶归〕打造散文乡

刘华田

巨卷诗书壮，大作散文强。前辈吴公献故乡，后代征文奖。打造非遗绩良，五届揭牌亮。

〔仙吕•后庭花〕陡崖看戏

刘华田

京腔剧送庄，鲁讴院送乡。观众摇蕉扇，演员湿戏装。地无荒，暑闲寻乐，山村文化昌。

【中吕.山坡羊】颂党恩（通韵）

张春坤

党庚百岁，群情激荟，当家做主明卑贵。弱贫归，富强回，民生福祉连翻倍，我党天恩迟报悔。思，不报悔；行，图报追。

〔黄钟•贺胜朝〕赞军魂

苏灿明

安域疆，守边防，赴战场，保国兴家称栋梁。我军忠魂震世扬，岂让列霸猖狂，铸长城、华夏昌。
曲谱：平厶平（韵），仄平平（韵），平厶平（韵），X仄平平平厶平（韵）。X平平平厶仄平（韵），XX仄、仄平平（韵），仄平平、平厶平（韵）。

〔仙吕•醉扶归〕贺全国“吴伯箫散文奖”颁奖盛会在莱芜举行

苏灿明

伏日初秋暖，桂月远朋欢。大腕齐来汶水端，四处迎宾幔。乐在吴公（纪）念馆，盛会声声唤。

〔仙吕•醉扶扫〕赞送戏下乡

苏灿明

送戏山村羡，打鼓舞台牵。跷首伸脖万众躜，文化繁荣绚。大美莱芜赋（新）篇，呕唱城乡遍。
（注：呕，是指地方戏莱芜梆子呕）

曲谱：×仄平平仄（韵），×仄仄平平（韵，可上）。×仄平平仄仄平（韵,），×仄平平厶（韵）。仄仄平平厶平（韵,可上），仄仄平平去（韵）。

【仙吕·后庭花】夏日荷塘即景

吴建新

石桥隐苇丛，柳丝舞岸东。蜓立莲蓬上，蛙鸣草叶中。雨飘空，行人徐步，清凉随意冲。

【仙吕·后庭花】水边人家

吴建新

夏风送噪蝉，荷香拂翠田。杨柳拴舟处，燕莺啼院前。陋篱边，秋千藤下，蝶蜂摇翅翩。

〔仙吕•醉扶归〕贺“吴伯箫散文奖”盛会在莱芜举办

秦翠兰

（一）

大腕临堂馆，桂月聚吴园。学者楷模誉社坛，风范昭文苑。巨匠书遗育（俊）贤，四海流芳绚。

注：堂馆指莱芜区莲河学校明德堂

（二）

夏去金风畅，八月桂花香。贤俊齐来汶水旁，山舞人欢唱。揭幕吴公殿堂，世代学君样。

［仙吕•醉扶归］

秦翠兰

绿水青山绚，惠政瑞昌连。文化为民万户传，百姓随心愿。戮力同心向前，禹甸寰球羡。

〔仙吕•后庭花〕致敬吴伯萧先生。

秦翠兰

纺车小菜园，延安励志篇。教育兴天下，英姿寄少年，似清泉
润滋田地，甘当勤务员。

曲谱：选自《北曲小令常用谱》
×平×仄平（韵，可上），×平×厶平（韵，可上）。×仄平平厶，×平×厶平（韵，可上）。仄平平（韵），×平×厶，×平×厶平（韵，可上）。

雪野湖
何兰华

雪野湖里的水与别处的水不一样
我是通过白云、大山、雪花知道的

我是通过一条巨大的坝堤
四万条脊梁和八万座肩膀知道的

我是通过三九的北风呼喊着号子
无数条腿插进冰碴子里知道的

我还通过一支蓝笔知道
穿过万亩粮田到达万万个饭碗

大下河行吟（组诗六首）

李明

题记：2024年7月14日，随一干文友到济南市莱芜区大王庄镇大下河村采风，我是来看、来听、来嗅、来学的，看山乡巨变，听创业故事，嗅一路花香，学先进事迹。遂以诗记之。


山河巨变

一道沟，两道梁
东西窄，南北长
308户，901口人
1500亩，地薄缺水，其貌不扬

“誓让兄弟爷们过上好日子”
立下铮铮誓言，赵茂忠走马上任村支书
32载寒暑，治山治水，修路建楼
实干苦干，山村巨变

一道浅水沟变成绿荫过人的藕池
两道荒山梁栽满绿化树、建起饲养场
村庄在绿树掩映、干净整洁的环境中安居
村民在欢声笑语、文明礼貌中享受幸福时光

荣誉室驻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我不大相信大下河会有这么多奖牌
国家级、省级、市级、区级、镇级
一块块，摆满一面墙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
我不大相信大下河会有这么多创业故事
穷、乱、差，曾是它的底色
豁出去，大干一场，每个故事都充满传奇色彩

如果不是鼻子所嗅
我不大相信大下河会有一路芬芳，一路诗意
桃李挂果，樱树开花

芬芳开在拼搏路上，诗意蕴于进取途中

骂人台嬗变

她叉着腰，站在台上
扯开嗓子骂，哪个遭雷劈的
偷了俺的鸡，摘了俺的瓜
要是不给还回来，俺骂你个没完

这样的场景，30年前经常出现
贫穷，落后，治安不好
曾是远近闻名的“三乱村”
一直是大下河村民心中的暗疮

如今的骂人台，还立在那里
只是早已经更改了名字
现在叫展示台，光荣台
展示好人好事，登载模范事迹

如今的展示台，俨然一道亮丽的风景
是村规民约的宣传阵地
是庄户剧团的演出场所
是村民敬老创业的竞技舞台

剧团团长印象

村里有个十里八乡响当当的剧团
团长名叫朱振练
他作自我介绍，风趣、诙谐、幽默
让我印象深刻

朱团长多才多艺
既当团长，写剧本，还当导演、当演员
他用拿锄头的手拿起笔、拿起指挥尺
他写身边人、身边事，用身边事教育身边人

朱团长口碑很好
做了不少乐于助人的事
他将独生子女奖金捐助学堂
开了间修理室，多年来义务为村民修理农具

入户采访

走进院子的时候，我故意
让脚步轻一些。风摇动着高处的
石榴枝，那些油光碧绿的叶片
只是习惯性地
抖了抖金黄的身子

门开着。她在火炉旁
为九十多岁的婆婆梳头
枯叶一般的白发，在木齿中发出
细小的声音，仿佛与时光
讨论着粗糙的晚景。我突然想起
青春、瀑布这样的字眼
内心抽搐了一下

夏日里，我珍惜这样的造访
门楣干净，灶台规整
农具闲在梦中
如此安静的铺设，要留给那个
还没从远方回来的人

别离村庄

从樱花深处醒来，我只想
用一个抒情的词汇，去抵达内心
那些缓慢的片段，那些隐秘的行吟
以及一生际遇中小小的惊喜，都是美的

远去的村庄承载着我的祝福
像一些蔓延的叙述，温暖的状态
让我坐到时光的静默里
归拢，被风吹热的一幕幕场景

喜悦与安详，如此之重
弥漫在山村，熟悉的声音
种子、花瓣和树叶，落在回暖的土地
我感觉无法说完村庄的故事
只将一些秘而未宣的言辞
倾注于我的笔端
从此，牢记于心



长沟河，你好啊
陈永孝

长沟河，你好啊
今天，又来看你了
可你知道吗
走近了，不敢认了

你如解甲后的花将军
柔情妩媚飒爽俊俏
青衫绿裙百鸟飞迎

你如出战破阵的穆元帅
战鼓雷鸣左右冲杀
披荆斩棘浩浩荡荡

靠近了
你羞着说

齐长城陪你玩耍
观音鞋护你长脚
黑水湾帮你濯笔
沙和尚给你挑担

哈哈哈
笑声在长沟河上空
回荡



姊妹榆
陈永孝

和芭麻树同是邻居
一起听到了
后娘棍子的敲打声

修长城的王憨被仍出家门
疼爱他的娘亲
从天上落泪
救了王憨

从此
姊妹俩搬离后娘棍子树
并站村头的坡上

守着芭麻泉
护着生母泉
欢送家人出山
笑迎亲人回家

注：2024年7月22日，与莱芜作家一行采风雨后大王庄镇潘家沟村，重游长沟河，并在自然村芭麻峪村口发现两棵并肩生长的榆树。

挂在墙上的扁担

苏永红

这根扁担终于可以歇歇，它被父亲挂在杂物间墙头的木头橛子上。两头的铁钩已锈迹斑斑 ，整个身体弯弯扁扁，如靠在墙头随着时光老去，且又高又瘦风烛残年的老人，周身布满岁月的伤痕。若没有木头楔子勾着，它真的是立都立不住。

夕阳西斜，从窗口洒进的余晖掠过他的身影，它显得更老了。偶有晚风从窗口飘来，垂下的铁钩与墙壁摩擦，发出低沉的噔唥声，像要跟风儿打个招呼，又像要跟着风儿去旅行。可是，它再也直不起身子，再也没有了往年那意气风发的精神与样子，它真的老了……

犹记儿时，它直立又挺拔，浑身散发着使不完的精气神儿。鸡叫三遍，父亲打开院门，它就跳上父亲那宽大的肩膀，勾起铁桶，两头铁钩不断的忧來忧去，在扁担两头与两只铁桶奏响晨起的乐曲，在家门通往井台的小径上响来响去。

父亲嫌它们乱腾的慌，两手一前一后使劲抓住扁担两头垂下的铁钩，跑到井台边把两只铁桶灌满，它们终于停止演奏稍作休息。

扁担承载起两桶水的重量，一前一后压在父亲肩头，随着他强劲有力的步伐一起一落潺潺悠悠。

有时父亲忙了，它也会在母亲的肩头奏着相同的乐曲，一响就是一辈子。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扁担待在母亲肩头的光阴要多一些。母亲不会骑自行车，那时家里也没有小车可以推，每回摘了新鲜的辣椒，茄子，南瓜，豆角时，母亲就会用这扁担把它们挑到集市上去卖。柔弱的肩，一挑就是十几年。直到我十几岁家里才添置一辆小推车，母亲终于不再用肩头去挑。

扁担，陪着母亲挑出希望，挑回一家人的口粮。

岁月之河静静流淌，带走快乐也带走过忧伤。四季在轮回中改变着模样，长大后的我们也在时光里回想……

这根扁担，随着父母的足迹，翻过山，趟过河，也曾经把父母的肩膀磨破。它压弯了父母的脊背，也压弯了自己的一生……

怀念父亲

刘金杰

今年是敬爱的父亲离开我们的二十周年，谨以此文缅怀他老人家。
农历二00四年九月一日，是父亲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说一天，但他老人家却没有坚持完剩余的那八个小时。那一天的情景至今依旧历历在目，且记忆毫不褪色，时不时的在脑海中回放。
父亲从离世的前一天起就粒米不进，意识逐渐模糊，全身严重浮肿，血压越来越低，心跳也变慢变弱。凭着多年的从医经验，我知道父亲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我把父亲的病情告诉了大哥，经商议后把在济南的二哥和两个出嫁的姐妹都召集到父亲身边，共同陪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九月初一午饭后，父亲的状况更差了，按照我们这儿的风俗，至亲去世后的一个月内子女是不可以理发的。所以，我安排两个哥哥抓紧去找本村的苏哥给他俩理发，速度要快，理完抓紧回来。趁此时机，我把给父亲置办的寿衣一件件在自己身上穿着套好，以备需要时穿戴方便。接着给父亲理了发，洗了脸和手脚，剪了手脚指甲并小心收藏以留备他老人家身后随葬。一切完毕，我脱了鞋子，爬到父亲的床上，把他揽在怀里，既是想要父亲可以舒适点，也是想还父亲一个拥抱，想想自己被父母抱大养大还没来得及给他们一个拥抱，自己还没适应长大的感觉，他们竟已老了，甚至竟要走了，那种怅然和欲哭无泪的感觉真得不堪回首，一想就揪心得痛。尽管此时父亲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反应，他完全无视了自己最疼爱的子女们的眼泪和抚慰，但我们还是竭力去做一切可以的弥补。老父亲，求求您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纵有一万个不愿意，该来的还是来了。十五时三十分，父亲正在上小学一年级的两个孙子海龙和刘冉被叫回家与爷爷见最后一面，任凭两个小孩子稚嫩的童声如何呼唤，他老人家始终毫无反应，直管急促的吹气。十六时许，躺在我怀里的父亲呼吸突然变弱，并用力地向上抬起双眼露出了白眼珠，那目光恰好与我对视，处于职业本能，我看到父亲的瞳孔正在变大散光。我喊了一声：父亲不行了，抓紧穿寿衣！因为前面的准备工作，所以给父亲穿寿衣的过程是顺利的。为父亲穿戴完毕后，按照我们本地的风俗，我们刚把父亲移到用门板临时搭建的灵床上，父亲就闭上了双眼，没有了脉搏、心跳与呼吸，永远的离开了他心爱的和爱他的所有人，离开了他饱经沧桑的这个世界。最最难以忘怀的是父亲那最后的一瞥，恕我愚笨，至今依然无法读懂父亲那眼神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对儿孙们的叮嘱，还是对母亲的牵挂，还是对这个世界的依恋......？我不知道。
父亲是中国千百万普通大众中的一员，却又是千百万伟大父亲中不平凡的一员。他命运多舛，一生历尽坎坷。他勤俭持家，自强不息，老实做事，本分做人，谨小慎微。说他普通，是因为他貌不惊人，中年就秃顶了，晚年身体略微发福，白里略带赤红的脸上过早地爬上了岁月无情的烙印，轻微的络腮胡须成为了常挂在脸上的微笑的陪衬。说他不平凡，是因为他没进过校门，却凭借自己的悟性，创造性的用纸笔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我们兄妹五人中只有我能够看懂父亲笔记本上记录的东西）。他能够凭借顽强的毅力和高昂的志气在别人卑鄙的眼神中带领两个弟弟长大成人并成家立业。他可以在青少年时期就以自己的智慧完成别人无法完成的事情。
（父亲以自己独创的文字记录我们兄妹五人和二叔家大哥的出生时间）
二十年来，我每年都有写回忆父亲的文章的冲动，可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总感觉以自己浅陋的学识无法客观详尽的写出父亲生平，写出对父亲的思念，写出父亲的平凡与伟大。
父亲生于一九三五年六月二十二日（因为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加上成家前就没用到过生日时辰，所以父亲的生日是根据村里老人的回忆并由老人们与本村同龄人的出生日期比对大致推算出来的），他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二叔比父亲小四岁，三叔比父亲小十岁，两个姑姑因为去世得早而无法确认她们的真实年龄。爷爷在父亲十二周岁那年离世了，时年大姑和二姑均已分别出嫁到章丘的佛家峪村和莱芜杨庄镇的张里村。奶奶因为无法接受爷爷突然离世的现实，再加上繁重的劳动，在爷爷去世的这年冬天病倒了。为了医治奶奶的病，十二岁的父亲独自一人翻过十多里的山路，把章丘麦腰村的郎中请到家里来为奶奶诊治，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说服人家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而来出诊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奶奶的身体逐渐有了好转。奶奶的身体是好点了，但是家中无粒米的残酷现实无情的摆在那儿，怎么办？无奈之下，奶奶只好领着不到三周岁的三叔出村讨饭去了。
一天，奶奶领着三叔讨饭到了泰安的黄芩村。当她们讨到一户人家时，主人见她们母子可怜，就留两人吃了饭。谈话间，主人向奶奶流露出想要收买三叔的想法。奶奶看着衣衫不整、饿得面黄肌瘦的三叔，流着泪狠狠心答应了，换回了这户人家的两布兜谷子。当奶奶以为给三叔找到了一个不受罪的人家，带着换回的谷子回家后，却换来了父亲的大哭大闹，他说啥都不同意把弟弟送给人家。第二天，无奈的奶奶只好陪着父亲一道背着那两袋谷子去换回了三叔。
没有了家里的劳动力和顶梁柱，一家人过得始终是饥寒交迫，度日如年。二叔十岁那年，有好心人给二叔找了个工作，去章丘射垛村给一户人家放羊，管吃管住，还多少给点报酬。这户人家因为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有意收二叔做义子，他们也就对二叔很好，给二叔做了新棉袄和新棉鞋。不谙世事的二叔被这突来的幸福是受宠若惊。父亲发现苗头不对后，就与在外从政的本家刘长清爷爷一道，冰天雪地中硬是去把二叔给拉回了家。
雪上加霜。远嫁章丘的大姑始终没有身孕生育孩子，在那个严重重男轻女的时代，大姑受尽了婆母的白眼与打骂，悲剧终于在愈演愈烈的打骂中发生了，老实的大姑最后被婆母活活打死，据说竟然连眼球都打出来了。这一悲剧震惊了潘家沟刘氏家族，群情激奋，全村出动了好几十人去大闹了一场，同去的女性老人甚至还带去了剪刀，誓要让那个老妖婆吃点苦头，可不成想可恶的老妖婆玩起了躲猫猫，让老人们没有找到。愤怒的族人硬逼着大姑婆家在大石梁上给大姑凿出了一个坟墓下的葬。在那个法律基本为零的年代，娘家人去大闹一场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生活的重重压力和一连串的打击下，本就多病的奶奶在父亲十七周岁这年撇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含恨离去。至此，父亲兄弟三人真正成为了没有爹妈的孤儿，几乎没有人会看好他们的未来。
奶奶去世后，父亲挑起了哥哥兼家长的重担。意识到没文化的难处后，父亲咬牙送三叔上了小学，三叔是老弟兄三人中唯一的文化人。
那时候百废待兴，全国正在非常困难的时期，到处都在大搞基本建设，尤其是水利设施建设，我们莱芜的雪野水库、大冶水库、乔店水库、鹁鸪楼水库、杨家横水库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父亲全部参加过这些工程建设。当时根本谈不到机械化，所有的工程都是靠肩挑人抬，木制独轮车算是最先进的运输工具了。有那么多的工程建设就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出农伕也就成为了常态，各地各村都有出伕的任务。据父亲生前回忆，他家接到的第一单出伕任务是去参加治理东平湖，定的是二叔去，但父亲听说东平湖那儿好上水（我们现在理解就是涨落潮）不安全，加上二叔才十五六岁，所以，他就代替二叔去了。
后来去东北出伕的二叔也是受尽了苦头，既累又吃不好，中间差点开小差跑回来了，后来总算熬到工期结束。回来后，二叔听同去东北的安子村燕大爷说莱芜谷家台铁矿招工，他俩就去了。不幸的是，二叔在一次事故中被砸伤，腿部骨折，养好伤后他历经周折去了淄博市王村铝土矿工作，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后来二叔从王铝退休，是老兄弟三个中结局最好的了。
三叔成家后就跟随本村在济南的人去了运输公司，所谓的运输公司就是一个拉地排车的民工队。拉地排车是很累的，一车他们可以拉一吨多，体力消耗非常得大，可因为贫寒的出身影响和当时家庭的条件的限制，三叔总是省吃俭用的，长期吃不饱，慢慢吃不消的身体就出问题了。父亲听说后，跟随村里的人去济南硬把三叔给弄了回来。
命运不公，少年受尽苦难的父亲三兄弟晚年也没能得到命运以爱的眷顾，三人均先后不幸患上了可恶的脑血管病，没人能够高寿。

父亲三兄弟晚年
父亲常讲起老家的一些事，说以前我们老家在村里是数得着安全的宅子。我们回家需要过两道门，第一道门里边共住着我们七家，居住的都是本家，分别是勇伯、明叔、文伯、奎伯，还有二道门里边这个四合院里的父亲弟兄仨。说我们家是四合院其实是不对的，整个院子只有东屋、北屋东头两间、院子西边搭建的一间小厨房和东南角的厕所是我们的，北屋西头一间是本村苏家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年我家才买过来的），南边是前边明叔家的后墙，大门也是买了别人家的一间房子从后边掏了个门做得过道。
从我记事时起，二叔三叔就都搬到南崖头的同一个院子里居住了，老宅里只剩了我们一家。那时候冬天特别得冷，为了取暖，屋里除了那个大火盆，还有一个炕炉子，睡觉前烧得炕上暖徐徐的。常年的生火，从门口到室内全是黑色的，包括房顶在内很多地方甚至都黑得发亮，仿佛涂了柏油般。家里除了八九个板凳子、吃饭剁菜两用的小桌子外，再有家具也就是母亲陪嫁的木柜子、一个四十见方的凳子和一张黑黝黝的三抽桌，再无其它。

父亲三兄弟分家
父亲共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个，在靠挣工分吃饭的日子里，全家仅父亲一个劳动力，母亲还要拾柴、做饭，照顾年幼的子女，生活那是相当的窘迫，在集体分配形式为“劳七人三”时最为艰难，后来改变分配方式为“人七劳三”后稍有好转，尽管仍然是青黄不接，但断顿的时间变短了。缺粮的时候，父亲不是去有余粮的人家借，就是和生产队长商量着提前割集体还不饱满的谷子充做分配粮，到集体分粮食时再扣下。所以，生产队每年的年终决算我家都是往回拔（负数），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坐吃着饭，父亲常常羡慕本队良哥家分了多少多少现金，期盼着我们快快长大可以帮助他挣工分。总之，无论多难，父亲没让我们挨一天饿肚子。
虽然日子过得很艰难，但父亲深知没有文化的难处，他想方设法地供养我们兄妹五人上学学文化，我们五个无论什么学历，没有一人是因为交不起学费等家庭原因而离校的。
印象里父亲喜欢喝点酒，既是酒量小，也是多了真喝不起，他每晚都用那个专用的、容量不足二两的红花茶碗喝一杯瓜干白酒，我经常抢着在父亲落座前给父亲倒上酒。夏天，父亲喜欢光着上身喝酒，身上满是热疙瘩，他乐意我们用小手给他挠痒，偶尔懂事时我们还给他扇扇扇子。因此，父亲有时对人讲起我了就说“这孩子说懂事也怪懂事，就是太皮了”。的确，兄妹五人中我受得表扬不算少，但却比不上因为调皮惹祸挨得揍多。父亲对我们是宽严相济，该疼爱是真疼爱，该教育是真教育。家人无论是谁身体有点不舒服，父亲都是先于母亲带我们就医，他甚至关心到我们心理的细微变化。据说，我不满周岁的时候，有一天因抽风而昏迷不醒，家里的老人们无奈的用谷桔把我包起来，等着没了气就扔到村北的平柳树行里，那儿是全村夭折孩子的天堂。放工回家的父亲看到我还有口气，顾不得自己还没吃饭，身体多么的劳累，他一边哭着一边抱着我就往邻村的姑奶奶家跑，后来我居然被点刺后活过来了。或许受生活经历的影响有关，父亲是不允许我们犯错惹事的，一旦谁惹了祸那后果只有屁股知道，他的观点就是我们没有大本事，没有后台，就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处事。我们一旦闯了祸，母亲总喜欢唠叨个不停，但父亲则不那样，他觉得讲道理不如扇巴掌来得快，效果也好。我倒喜欢父亲这风格，比母亲那种没完没了的痛快。
记得大约八九岁那年，我在外边闯了祸，父亲知道后一通训斥，我扮了个鬼脸扭头就跑，满有把握他追不上我的，不成想跑到大门过道里却傻眼了，不知道是谁把大门门栓给插住

了，还没拉开门栓就被逮住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懂的。
我因为离开学校后就一直在村里，加上两个哥哥结婚后分居，两个姐妹出嫁，所以，我是兄妹中与父母一块生活时间最长的。长期的共同生活，难免发生些不愉快。我和父亲都是急性子，经常因为与自家有关或者无关的话题发生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有时惹得父亲生气了甚至爆粗口，而我还委屈得蒙头大哭，哭完了，又后悔不已，一为自己不懂事惹老人生气，二为无关自家生活的争执太没必要了。那时候，我才深刻领会了什么是代沟。也正是长期的共同生活，虽偶有争执，但却从父亲身上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和处事的方法。这也是对父亲倍感思念的主要原因吧。
我上初中时秋假期间要帮着干农活，那时候土地在播种前是靠镢头刨的，生产方式很原始，效率也非常低下。记得十五岁那年父亲带着我和姐姐妹妹一块去东沟刨地，地块较大，为调动积极性，父亲刨了一大部分，剩余的给姐姐、我和妹妹分别按照三镢柄、二镢柄、一镢柄宽度分开了任务。干了一阵就坐在地头休息随便闲聊，聊到有个以前的什么事情的话题时父亲误记成有我了，我一急竟脱口说了句“造谣啊”，话一出口就觉得惹祸了，不由自主得伸了伸舌头，父亲的笑脸呱嗒落下来了“熊孩子，你还敢骂我来，可大了胆子了”，一边说着就起来了，凭直觉我知道要用家法，站起来就跑，头里跑着，石头就在后边追着来了，当然，石头也没我快，其实，现在想想最大的可能是父亲怕追上了打着我而没用力罢了。既然跑了，又不敢回去了，干脆绕山路直接跑回家去寻求母亲的庇护了。虽然半上午没干活，但中午饭也是吃得战战兢兢的，幸好啥事没有。
一九八八年也就是我复读初三的那年，父亲突然病倒了，起初在某医疗机构误诊为恶性肿瘤，后大哥托人辗转到济南确诊为“冠心病、脓性胸膜炎”，经治疗才好转出院。父亲的生病对我的打击很大，很清楚自己今后没有继续上学的经济后盾了，因此无法安心学习而辍学了。目睹父亲生病的痛苦和治疗的艰难，在离开学校前我就立志今后从医。外出打了近三年工以后，和父亲商议我去学医的事，当时他是支持我的，为此他还在家里主动设宴请了村干部，说明我要学医，期望以后行医时村里多给予关照。东拼西凑的总算筹足了学费，身无分文的我学医过程是异常艰难的。等到学业结束回来准备筹备开业时，父亲却突然变卦了，坚决不同意我行医，理由是“我家祖辈没有干这行的，我们就是下力的命，吃不了巧粮食，你若不听话，捏了毒就好了”。这观点一直到我后来进村任职，他也如此。为此，我俩大吵了一次，他对我行医的事坚决不管不问，我赌气找人帮忙收拾房子，对接卫生院申办手续，如愿开张了。随着父亲年事渐高，身上的旧疾日渐加重，直至后来病倒在床。在长期给父亲治疗的过程中，他慢慢感受到当初我的执着对他现在治疗的意义，虽没好意思向说什么，但通过母亲的口中知道了父亲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回想父亲当初对我从医从政的阻拦，既有他老人家对命运抗争的无奈心态，也有对儿子的疼爱与担忧。
记得一九九九年我做了扁桃体切除手术，住了一天院就回家了。回家的当天晚上，父亲非要让我在他住的东屋里和他一块睡，那是我长大后唯一一次被父亲当孩子宠，也是最后一次和父亲在同一个被窝里睡，那感觉真得是幸福无比，至今回想起来还是满满的幸福感。父亲是要我在他身边，由他陪着才放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建新房的时候，父亲已患脑卒中。我晚上需要去看工地，父亲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无论我如何阻拦，他就是执意要去陪我。父亲既心细又胆小，每当夜里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立马起来，走出窝棚查看，确认没事后才重回窝棚里躺倒。
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做人做事堂堂正正，他对我们也是如此要求，犯法的不做有毒的不吃。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经济还是很紧张的，建房子不仅缺钱缺粮，连木头也缺。有一次，有个本家二哥偷偷地约着大哥去林场里伐了根木头，回来后，不止大哥，包括那个二哥也被父亲臭骂了一顿。此后，我们谁都不敢做类似的事情。
父亲喜爱吃水饺和面条，也爱吃肉食类，自从一九八八年患冠心病后就遵照医嘱极少吃了，看得出来他看到肉食类还是很眼馋的，困难时期条件不允许，条件好些了，身体又不允许，真是苦命的父亲啊！
父亲常常教育我们：要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做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逢人但说三分话；要知恩图报；要善于从自身找问题；凡事多问为什么等人生道理，虽然他的原话不是这样，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就是这些，我本人感觉受益颇深，享用不尽。
思念的潮水汹涌澎湃，一旦打开就难以收笔，我知道，对父亲的思念和情感是我们一生一世也写不完道不尽还不清的。我们熬过了没有父爱的二十年，不知天堂的父亲是否也在牵挂着我们？父亲，我们日思夜想的老父亲，我们最最敬爱的人，难道天堂真的很美，您竟一去不复返了呢！我知道以父亲的为人，他也一定在牵挂着我们，保佑着我们，他一定是身不由己罢了。父亲，您远在天边，却近在儿女们的心中，我们永远爱您、念您，愿我们来生再续未了缘！
（注：文中所有有关父亲以前的历史，均来自父亲于1989年年三十晚上我们叔伯兄弟姊妹家庭会以及他老人家生前日常讲述）

不孝子金杰缅于2024年7月24日

我的村庄潘家沟

——刘锦佃乡土散文集

【刘锦佃，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理事。乡土散文在《山东文学》、《北方文学》、《当代小说》、《时代文学》、《青岛文学》、《齐鲁文学作品年展》发表多篇。手机号码[phone] 邮政编码271119】

连载十七

开 山

那个暑期，我蹲坐在一片羊胡子草上，看父亲挖葛条根。
南沟子北坡的葛条根。
南沟子，父亲开出的一片山坡。
我靠着父亲的那片山坡，过了很多年。我有很多沉默的时光，缱绻在父亲的那座山上。
我啃食着山上的红薯，我咬嚼着山上的花生和桃子，我采摘着山上的板栗和花椒。我像一只松鼠，在自家的山坡上，搬运着我的食粮，消磨着属于我的时光。年少时，我在村庄里没心没肺地奔跑玩耍，那些能量，很大一部分，都来自那片叫南沟子的山坡。
村庄里，每个人依附着一片山坡，静守着山中岁月。三叔的山坡在东沟子，信叔的山坡在涝滩，哑巴哥的山坡在包子岭，发伯的山坡在西北沟子。一片山坡，对应着一个人的名字。一片树林和梯田，是每个村人最真实的星座。
南沟子，父亲的星座。三十年前，父亲只是在林权证上摁了一个手印，就摁住了一片几十亩的荒山。此后几十年的山间穿梭，都缘于他轻轻地一摁。他的指纹，一圈圈地漾开成南沟子层层的梯田。他很多生命的轨迹，终其一生，都在他的那个手印里转圈圈。
一个手印辐射的力度有多深远，或许父亲根本没有想象得到。当他伸出右手食指时，他已经押上了自己的后半生。轻轻地一摁，那是他向一座山的承诺，也是他给自己的人生规划。接下来的所有的日子，他都行走在他的承诺里。
他从来没有对山说出他的承诺。
和一座山，他只是默默地对视。山懂，他也懂。
轻轻地一摁，一座山就融进了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走开。
山不远，爬上几百米的山路，就到坡脚。我站在老家的门口，扯起嗓子，就能喊父亲下来吃饭。
荒草，荆棵，棘针，葛条秧，布满了南沟子的最初。那时候，父亲正值壮年，父亲挖一晌午的葛条根都不坐下来歇息。
那个夏日的午后，我蹲坐在一片羊胡子草上，看父亲挖葛条根。
父亲割倒了高高的棘针棵子和荆条棵子，他把荆条棵子垛在大门口，母亲用来做饭，一个冬天都没有烧尽。葛条秧盘根错节，父亲割尽那些葛条秧，他把葛条秧缠绕盘起来，留着捆绑柴草和秸秆。他得挖出深埋在地下的葛条根、荆疙瘩，和葛针根。要不，一场雨就会促生那些强劲的根系，枝蔓没几天就会铺满整个山坡。
父亲挖一棵葛条根。很大的一棵葛条根，几十斤重，挖很大的坑，才能看见完整的葛条根疙瘩。父亲拆掉一个小石堰，小石堰塌下来，葛条根裸露出遒劲的疙瘩。他把根疙瘩周围的土一锨锨掘出来，小心翼翼地倒在不远处的小平台上。父亲珍惜那些土，没有那些土，他的山坡会没有灵魂。那年他在山楂面子的山梁上栽一棵核桃树，他在糠砂梁上挖一个很大的树穴，从很远的南坡挑来肥沃的黑土，填在树坑里。没有土，所有的树都是吃不到粮食的羊，枝叶舒展得慢，枯瘦得让人难过。
待整个的葛条根疙瘩展现在父亲面前，父亲就彻底探出了南沟子土层的厚度。他的镐头碰触到了坚硬的石梁，火星四溅。葛条根的根须伸进了石梁的缝隙里，父亲趴伏在坑里，用斧头截断那些根须。锋利的斧头砍下去，雪白的木屑飞起来，散落的满坑都是。我能闻见木屑发散出来的木质的香气。几块木屑崩进父亲嗓子眼里，他使劲儿猛咳几阵才吐出来。
挖一棵葛条根，父亲就把山撕开了一个口子。十几棵葛条根挖出来，父亲已经松动了整座山。山很舒坦，没有了那些枝蔓的拉拽缠绕，南沟子北坡一下子变得开阔敞亮。山很透明，拐过村口的桥头，就能看见山坡上光洁一片。
坐得久了，我就挖一株荆棵疙瘩。荆棵正在开花，我用镢头一刨，荆棵花顺势扑到我的脸上，我的头发上落满花粉和荆棵的花瓣。我没有耐心挖出整株的荆棵疙瘩，几镢头下去，我就大汗淋漓。不等整株荆棵疙瘩露出来，我就用镢头刨断他的根系。我接连挖出几个荆棵疙瘩就坐下来休息。我看见东沟子山腰里，三叔在挖一个树穴。他光着膀子，隔着很远的山谷，我能看见他隆起的脊梁。他挖的树坑，鱼鳞样的排列在山坡上。他没时间在家精心开一摞梯田，他只是把树栽满山坡。
父亲要在南沟子北坡开出一摞梯田。
他要在他的梯田里栽满板栗树。在摁手印的时候，他心中的南沟子就长满了板栗树，他心中的板栗树早已几度花开花谢。

父亲扛着洋镐和铁锨从沟口上来，锨把上挂着水壶。他左手拎着铁钎子，后边跟着几只羊。他从怀伯的山楂树下走过，镐头擦过枝条，啦啦哒哒地响。
父亲在坡脚停下来，他仰望着南沟子北坡，他像看一幅画，他看得心驰神往，他看山的眼神能淌出水来。在用眼神无数次地丈量抚摸以后，他终于攥紧了洋镐铁钎，与山开启了另一场对话。
他先在山坡的顶部，开建一块长长的地块。他为这最顶部的地块，垒一道高厚的石堰。高厚的石堰，能挡住最强劲的雨水，不会冲垮他下边将要修建的梯田。
父亲不是愚公，他没法移动一片山坡，他只是把山坡表皮的石头和沙土，做着新的排列组合。他开挖那些石头和泥土，他把山体上的石头汇集成一道石堰，他把那些沙土一层层剥落，填充到石堰围括着的坑凹里。我完整地观看了一块梯田的长成。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看着一摞摞的梯田心生疑问，是谁垒起了那些石堰，是谁垫起了那么多土地。父亲用他的镐头为我释疑，日复一日地叩石垦壤，我要的答案，在南沟子北坡一点点地娩出。
父亲挖石堰的地槽。父亲从山坡的西段开挖，半米深的地槽，沿着山坡的走势蜿蜒曲折。地槽从两道石梁上走过，借着坚固的石梁，会省却好多的石块。
我放羊，父亲挖地槽。父亲歇息的间隙里，我把羊安顿在树林里，我抄起洋镐帮着父亲挖地槽。地槽深过我的大腿，我把洋镐举得高高，一镐头下去，我把一片糠砂刨得四处飞溅。几个回合下来，我就扔掉镐头，一屁股坐在槽沟里喘息。槽沟里很凉，很舒服，我的背心沾满了泥土，我的肌肤靠在槽沟的一边，那种凉意，瞬间传遍全身。我仰坐在槽沟里，我的头抵靠着一棵马扎菜。我看着南山顶上白云悠悠，一片松林长得郁郁葱葱，大石梁边上开满了野韭花。
抱着洋镐，和糠砂梁的一阵猛剋，我的灵魂就剋出了窍。我的诗和现实，只是隔了一把洋镐。我的羊儿和草儿，滋长了我浪漫的诗情，沉重的镐头和沙土，将我死死地摁在现实的槽沟里。我有许多的梦想，我的梦想，根在潘家沟，枝梢在山外。我总觉得那不是我的山坡，也不是我的槽沟，我抱着镐头，抱着我极不情愿的姿态，刨碎了一片糠砂梁。在南沟子北坡，我的梦想不论有多远多近，我都得先刨碎那片糠砂梁。
那是我十八岁的一个初秋，我抱着镐头，在山梁之上，做着我成人季的修行。 父亲掀一块大石头，掀不动，喊我过去帮忙。他要把大石块铺在槽沟底上，他把大石头掀进槽沟，再用铁钎子慢慢地挪动石头，把它摆放在最合适的位置。我蹲下身子，把手伸在石头下面，我抠住一处棱角，我吸一口气，随着父亲的一声吆喝，我们俩把石头掀进了槽沟里。石头砸进槽沟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和父亲蹲在一起的瞬间，我听见了他粗重的呼吸，我一偏头，看见他的喉结上下耸动着，他脖子里的皮肤晒得通红，他的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父亲把自己能搬动的石块，一块块地运到槽沟边上。很远的石块，他借着斜坡让石头滚下来，他再一一抱到槽沟里。他抱着一块长石条从西边一直走到东边的石梁边，他想给长条的石头找寻着最合适的位置。他把方正齐整的石块垒在最显眼的地方，他不想让齐整的石头埋在地槽里。他挺着身子，蹒跚着脚步，他把长石条使劲贴在肚子上，不让它滑落。
槽沟底上，他用大锤敲打一块石头，大锤和石块的撞击声能震落洋槐树的叶子。大锤和石头的每一次碰触，都伴着父亲“嘿咻嘿咻”的沉吟。当最为沉重的一锤落下，石头应声而开，父亲放下锤头，抓起衣角擦去满脸的汗水。石头的粉末有香气，一次次地敲击，隔着老远，我也能嗅到铁锤和石头碰触发散出来的味道。父亲身体里，有多少的能量交付于了那些石头，许多年后，我站在石堰顶上摘桃子，我靠着石堰摘花椒，我依然能感受到大锤和石头撞击的力道。
父亲要每一块石头都安放得平整结实，他依据石头的形状，压搭罗叠，塞垫填缝，父亲的石堰，垒得结结实实，墩壮得几十年都没有垮塌变形。
我觉得，我应该就是在那次挖地槽的时候，才开始融进一座山。我曾无数次走过山脊，我曾无数次躺在山坡的石梁上，我在山上放羊割草砍柴，当我仰躺在槽沟里，我才明白潘家沟所有梯田的过去。父亲复原了那些远去的场景，我只不过是参与了一块梯田的生成，或者说，我不过就是在多少年以后，用我粗浅的文字，在苍白的纸面上，对父亲的梯田，做着一次次的修复和还原。
当父亲举起沉重的铁锤，不知道他有没有思量过，他的石堰会在南沟子北坡挺立多少年，他的梯田，他又能耕种多少个春秋；在他长久的凝望里，他会目睹板栗树多少次的花开花谢。

忙完秋收，过了寒露，摘完桃科南沟里的那棵山楂，父亲又扛起洋镐和铁锨，去完成一块土地最后的工序。
一直到小雪下了，父亲才填平石堰和山坡之间的空间。
那年我从学校赶回潘家沟，大门紧锁，我眺望南沟子北坡，我清楚地看见石堰边上父亲和母亲的身影。我扯着嗓子喊一声，母亲就快速地应答我。
我攀上山顶，父亲母亲穿着棉袄，正一点点地从山坡上刨下土层，填充最后的坑凹。我没有换下我的皮鞋，搬了几块石头，我的鞋子里就落进了砂粒。我坐在山顶的石头上脱下鞋子，倒出硌脚的沙粒。
抬眼间，我看见西北沟子口上，发伯在开挖他的那片山坡。他在挖一丛槲柴墩，几墩槲柴挖出来，就能开成一块条田。在此后我几次回家眺望的间隔里，发伯的山坡上已经呈现出了一摞摞的梯田。
发伯栽桃树，他栽新品种的桃树。他的桃树不几年就结了桃子。我至今清晰地记得他挨家挨户送桃子的情形。那天我吃了他送的桃子，我心里溢满了桃子的香甜。原本荒草萋萋的山坡竟长出如此香甜的桃子，我对一片山坡的感念，远远超过了我对桃子的感情。
那天下着小雪，我看着父亲母亲填平长条地的坑凹。
父亲刨山坡的土层下来，一直往深里掏挖，上边的土层不断地掉下来。母亲把父亲掏挖出来的石块搬到石堰边上。当垒完那条长长的石堰，父亲的第一块土地就有了雏形，接下来的工序，父亲做得更是精细入微。他把刨下来的土，挑拣出所有的石块，他用手捏了那些细小的石块扔到远处的石罅里。
我和母亲坐在父亲刨出的一个土旮旯里，旮旯里很避风，几条裸露的洋槐树根荡在初冬的风里摇晃。母亲说开春后她在新开的地里种花生地瓜和南瓜，地堰边上栽花椒树，中间栽板栗树。置身在漫天的雪花里，我能感觉到母亲眼里的春天，我已经习惯了母亲对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在她眼里，地堰边上已经缀满了葱绿的地瓜秧。
草木摇落的山谷里很空旷，南沟子，我和父亲，我和母亲，在飘着雪花的山坡上，在心底静等着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在很多的日子里，我慢慢地明白了等待的涵义，我历经一块土地的形成，我历经一片板栗树从播种到移栽，到开花，到结果，到长成遒劲的枝干，我历经了这个叫潘家沟的村庄成长蔓延的过程。我不知道村庄的最初，我却历经了村庄最为茂盛的一截。
接下来的时光里，所有的等待都不再漫长。父亲等一片树林的长成，不急不躁，一如发伯等他的桃树挂果。即将走过壮年，走向老年的父亲，依着自己的节奏丈量着属于他的岁月，一片山坡，一摞梯田，一片树林，都是他向岁月开列的菜单。那些年月，我有些急不可耐，可不论我再怎么急躁，都无法让一株板栗树快速地变得粗壮，更多的时光，是我和父亲的那些树，在各自的领地里，默默地漾开自己的年轮。
那天，我在漫天的飞雪里，在南沟子北坡，我经历着一片山林的最初。
父亲用力刨一片沙土，随着哗啦的声响，一大丛山花子根带着沙土塌了下来，隔着老远，我嗅到了山花子根青涩的香味。
父亲熟悉山花子根的味道，父亲熟悉土层里埋藏着的所有根系。一摞梯田修建完，他会摸遍那些树根草根。每一块梯田边上都罗叠着他挖出的树根草根。那年，他挖完一棵洋槐树疙瘩，即使他洗过好几遍手，我也能嗅出他手上槐树根腥膻的味道。
带着山花子根的那片沙土，填充了长条地最后的坑凹。父亲把土地荡平，父亲不用把土地踩实，接连的降雪，会很快封冻整片的山坡。

父亲把好几个春秋垒筑在了南沟子北坡的梯田上。
父亲垒筑的是潘家沟最平常的故事，故事中流淌着山中最平常的岁月。他扒拉几块梯田，他插栽几垄地瓜，他播种几墩花生，他种下几棵板栗树，他把属于自己的故事演绎到极致。他不会去想哪一棵板栗树会熬到地老天荒，也不会去想哪一道石堰会挺到海枯石烂，马扎菜一样青涩的日子，谈不上沧海桑田，说不着白云苍狗，等不到一棵栗树老去，自己已是垂垂暮年。
不去想这些，父亲只是很认真地开几块梯田，很虔诚地去栽几棵树。
修建完坡顶的长条地，他从坡脚开挖，参差错落的梯田，就那么一点点蔓延到山顶。父亲的梯田，都不是在简单地复制，每一块梯田都没有固定的长度，每一块梯田都没有耗费等同的时光，在哪里开一块地，在哪一天去开哪一块地，在哪里栽一棵树，父亲挺随性。
板栗树置换了满坡的草木。
父亲的板栗树长满了山坡，遮挡了参差的石堰。几个寒暑，南沟子再也不是我放羊时候的南沟子，树枝铺展到坡面上，最灵活的羊儿都很难钻进去。
理解一座山，需要很多年。当我跨进壮年，我扛着长长的竹竿，爬上南沟子的梯田，把板栗敲打下枝头，我才会理解父亲的镐头。对于山的理解，我远不如一棵栗树；对于一棵树的理解，我远不如我的父亲母亲。我只是行走在山坡上，我只是踩踏在父亲开出的梯田上，只有一棵树才会实实在在地扎根在山坡的土层里，扎根在父亲最初的蓝图里。
父亲的胸怀能装下一片山，他自能开出一片梯田。
那些树，都葳蕤在他的心间。
我们追攀不上一棵树，我们只是活在一棵树的年轮里。
当父亲永远离开他的山坡，我才慢慢悟出，我们采摘的每一棵树，我们耕种的每一块土地，都维系着一个或多个人的曾经。我们正在攀爬的山坡，都吸纳着许多人垒筑的岁月。
那许多人，都不需要你时时记起。
不需要。
在父亲的山坡上，我能看见村东水沟地边的几棵老栗树。
谁开出了那些田地，谁栽下了那些古老的板栗树，我不知道。
在潘家沟，谁都不知道。

（写于2021年9月，寒露）

本期刊发于2024年8月24日（农历七月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