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自内蒙回来后,我几乎杜绝了所有的非必要的社交活动。除了每周六的爬山,每晚的散步,白天偶尔出去买些东西,取一下快件,我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家里读书。而夏初萌生的再次去西藏的想法,因种种预想不到的原因,泡了汤。</p><p class="ql-block">我读的都是闲书,而又涉猎广泛。胡适说:“无目的读书,是散步而不是学习。”我理解他的意思,并深有体会。做学问,或者写作,或者为了学一门技艺,读书必须有明确的目的。可是,只是散步不也很好吗?散步时,思想是最散漫的,犹如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我很享受那个过程。</p><p class="ql-block">我的梦也是散漫的,甚至是狂放不羁的。中午午休,我梦见了刘震云。</p> <p class="ql-block">我只是在电视上见过刘震云。他的《一句顶一万句》我只读了几页,便束之高阁。他的其他著作,我甚至都未见过。但这并不影响我钦佩他的才华和只有才华横溢的人才有的机智、幽默。</p><p class="ql-block">窗子朝南。也许是拉着帘子的缘故,室内的光线很暗。他面朝东坐在一张靠着北墙的长方形的桌子后面。他的位置靠墙,面前零乱地堆着书。他穿着一件深蓝的夹克衫,敞着怀,偶尔转过身来,那衣服的一角便挨着了地板,显得有些大。桌子的另一端,坐着一个扎着高马尾、面如满月的姑娘。她面朝西,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我不知道她是谁,又似乎很熟。她大约是他的助理或秘书。桌子很矮,他们都坐在农村里常见的那种低矮的椅子上。</p><p class="ql-block">室内的温度不高,似乎在东南角还生着一盆火。房间不大,由于桌子摆在西北角,又别无长物,所以反而显得空阔。</p><p class="ql-block">他在写作,偶尔拿起书看几眼。他戴着眼镜,不写或不看书时便把眼镜取下来,拿在手里。</p><p class="ql-block">我没有坐,只是不断地从东走到西,再从西走到东,不住地跟他们说话。他们有时会听,有时则自行其是。</p><p class="ql-block">我说,有一年我读了一本书,这本书是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写的。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就是把中国古代的诗词翻译成自由诗。他的文笔太好了,每一首诗词经他翻译后都如彩虹经天,绚烂夺目。</p><p class="ql-block">他扭头看了我一眼,“哦”了一声。</p> <p class="ql-block">不久,我又看了他写的另一本书。我继续说。这本书是把西方的自由诗翻译成中国的格律诗。为了显示我的博学多才,我有意识地罗列了几个西方著名诗人的鼎鼎大名:雪莱、拜伦、普希金、歌德、济慈……他再次显现出了他那不世出的才华,经他二次创作出的格律诗,每一首放在唐代,都会洛阳纸贵,震古烁今。</p><p class="ql-block">他又一次扭头看了我一眼,又一次“哦”了一声。</p> <p class="ql-block">这两本书对我影响太大了!它们让我心灰意冷。我说。</p><p class="ql-block">他彻底停了下来,手里拿着眼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问我,为什么呢?</p><p class="ql-block">我说,我也曾有过文学梦,但看了这两本书以后,我深切地体会到,艺术这玩意,靠的是天赋,而不是勤奋。</p><p class="ql-block">他把一支眼镜腿的耳挂夹放在嘴角,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把一条腿放在了另一条腿上面。</p><p class="ql-block">但有一天我又想明白了。我说。</p><p class="ql-block">想明白了什么呢?他问。</p><p class="ql-block">我带些自鸣得意,踌躇满志地说,有的人的才华足以撑破天,但他们不务正业,有钢没有用在刀刃上,尽放在琢磨雕虫小技上了,这就好比竭力把那才华像纸一样揉成一个小团,硬塞进拳头那么小的盒子里一般。这样,反倒是给我们这些缺少才华的人留下了一线生机。</p><p class="ql-block">他瞥了我一眼,“嗯”了一声,放下腿,边打哈欠,边长长地伸了一下懒腰……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没有。他撇了撇嘴,重新戴上眼镜,右手食指把眼镜向上顶了顶,拿起了一本书。</p> <p class="ql-block">窗外“呼呼”地刮着风。我觉得有点冷……睁开眼,却在床上。那“呼呼”声,是头顶的空调发出的。</p><p class="ql-block">有时候想,人一辈子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都会藏在自己的气质里,有一天它们都会如烟火般绽放在生命的星空里……有时候,我又觉得这不过是在侃鬼话,在自欺欺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