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墟里烟（六十二）

银羽鸥

六十八 黎明前的黑暗渐渐褪去，藏蓝色的东方隐隐泛白，晨曦微露。 薄纱般的雾气弥漫着，忽浓忽淡，在低空缭绕‌着袅袅升腾。山坳里的树木黑黢黢一片，随着起伏的坡地蒙上一条荧光闪烁的轮廓线；常毅岩和米兰，还有一个助手小李一起坐在高山的大树下，远望静谧的村庄，那青石板路、朴拙的石屋建筑和苍山叠翠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幅迷人的画卷；古老而美丽的土地上，碧海溢彩滩涂铺金，天光云影，诡谲神秘的满海竿影，朝霞中鸥鸟掠过金色沙滩……如梦如幻，好美啊！ 常毅岩眺望远方的视线落在妻子身上，瞬间被吸引住了目光。 米兰一身渔民妻子的朴素衣着，白底撒蓝色小碎花的偏襟上衣裁剪合体，一条青黑色阔腿裤显得洒脱干练；光洁的额头一侧垂着一缕波浪形的长刘海，此刻已被汗水浸透，滴滴答答滴着汗珠。蓝色碎花布的三角巾裹在头上，露出缠了一截红头绳的蓬松低发髻，斜插一根银簪子，气色很好的她整个人在晨辉中熠熠生辉一般。 “哈哈。你这脸上沾光了吧？”这时，米兰回眸一瞥，突然指着常毅岩的一侧脸颊，开心地笑了起来。 “怎么啦？”常毅岩一愣神，莫名其妙伸手去擦脸。没想到，惹来两个伙伴更热烈的笑声。 原来，他手上的猪油不知怎么漏了一些，把他蹭到的锅底灰融合在一起，全涂抹在了脸上、眼角和鼻梁上，成了半个花脸猫。 米兰乐不可支用手绢替丈夫擦干净。 要知道，这半夜出来，他们走夜路穿街过巷，在地主家的灶台前的陶罐子里摸黑挖猪油，那是很惊险的事情。 要不是和长工里应外合，说不定早被逮住了，现在保不齐都吊起来严刑拷打呢！ 三个人沿着绿树成荫的崎岖山路小心翼翼地穿行着，走过一大块犬牙交错的突出岩体，终于来到了竹林掩映的小桥边，马上就要到办公驻地了，米兰和常毅岩简陋的家就在五十米远的农舍里。 “哎？你们说，那个长工老黄会不会有危险？”米兰心有余悸地上前两步，靠近前面各自提着一只小铁皮桶的常毅岩和小李，忧心忡忡地扫视着他们问道。 “应该没事。”常毅岩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安慰着。 为啥？”米兰不解地望着丈夫，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早上起来，地主发现猪油罐子空了，不发疯才怪呢。” “发疯就发疯。哈哈。”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小李笑了，幸灾乐祸地说，“他一贯欺压百姓，家财万贯，这点猪油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就是。”常毅岩也笑了，“早该让他贡献一些好东西了。” “哎呦，你们咋不替老黄想想办法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咋整？估计这阵子已经快被打死了！”米兰急得直跺脚，站在原地不走了，翻着眼睛鼓着腮生气了。 “嗐！净是瞎操心。”常毅岩噗嗤一声笑了，“老黄早辞职了，人家现在另有吃饭的地方。” “噢，原来如此。”米兰舒心地笑了。 这都是因为电台工作不成了，急不可耐的常毅岩得到可靠信息，充电机的替代品可以因地制宜。 “充电机要用汽油，没有汽油了用柴油，没有柴油了，想方设法最后用的是猪油……” 说起来，这次半夜去找猪油的经历，米兰觉得很刺激，也很深刻。 上命差遣，身不由己。烽火连三月的战争年代，米兰与常毅岩一路辗转奔波，被秘密分配来到福建省霞浦县。 漆黑夜空中，随着一间屋子里的电报“嘀答”声，常毅岩终于接头联系上了一度中断的组织。 常毅岩接到的任务是做一名无线电通讯培训班教师。 虽然称为“培训班”，仅有他一个了解无线电知识的高中生做教员，而且没有像样的教学装备，电台设备全靠从敌人手中缴获。学员们一边行军作战，一边学习无线电技术。 他们用一个小风琴练摩斯密码。训练班有七八个人，许多都毕业了，米兰初学脑子笨一些，没有毕业。于是，她跟学下一期，常毅岩不厌其烦连续教她两期。 不同于三局的对内联络工作，二局需要随时与敌人的电波交锋，错综复杂的战时情况对报务员的能力和心理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上面给一个任务，叫米兰听一个人的情况。有时候怎么找都不知道，什么声音也不知道，用什么机器、波长也不知道。一两个小时找不到，就24小时在这找，找到为止。 然而就算是及时找到了目标电台的频率，要边听边完整准确地记录下来也十分考验“听风者”的技术。 有时候有干扰，所以敌人电台的声音很小，地上掉一根针都影响他们的工作。 面对极端条件，米兰需要和三四位战友同时收听抄写，再一起整理。后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们开始用录音机录下电波反复播放，而米兰也开始研究敌人不同发报员的发报手法和规律。久而久之，仅凭发报手法，米兰先就能判断出敌人发报员的所属单位。 凭借着扎实的技术和机敏的反应，米兰很快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听风者”，并当上了业务副组长。 有一次，在上级安排下，培训班购买了一批无线电元器件，加上从国民党当局领取的少量电台，初步建立了红军无线电通讯网。开始设立无线电侦察电台，并从军部和教导队选调政治上成熟可靠、熟悉无线电的人员进行密码破译业务培训。 为了保密，对外就把负责无线电侦听破译的部门称为“山里办公室”。 人员、器材都较少，但敌情复杂，他们迅即投入电讯侦察工作中。在纷繁复杂的无线电讯号中，摸索到日伪和国民党军委会、第三战区电台，以及国民党军与日伪电台间的往来关系，从对方的电台方位、联系关系、使用文件及工作状况入手，研究其规律，以分析其动态。 办公室驻扎在当地一栋长工居住的农舍里，工作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每当夜深人静，正是各方电台联络的高峰时期，这时也是他们最为忙碌的时刻，在昏黄的油灯下，他们截取各方的往来电报，面对一卷卷像天书一样的密码电报，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经常精疲力竭还是毫无头绪。 他们时常在和失败打交道，却也真正体会到失败是成功之母的真谛，他们日复一日地从零开始，依靠智慧和经验，寻找规律和弱点，依靠耐力和坚忍不拔的毅力，从而破解一个又一个文字堡垒。 经过艰辛努力，他们取得了重要突破，对国民党军委会来往电报、其所属部门及某些相关的来往电报，基本上都可以破译出来。 在无形的战场上与隐蔽的敌人作斗争，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必胜的信念以及高于对手的技术标准。在通讯工作中，米兰勤学苦练，对敌方电台联络的波长、时间、声音，甚至敌方发报员的个人手法了然于胸。 某夜值班时，常毅岩偶然发现了一个神秘电台：“共军司令部驻扎在杨柳青，房顶上放了两块玻璃，你们明天一早就去轰炸！”常毅岩和战友们立即对这个神秘电台进行研判，确认是敌人的一个“潜伏台”。他立即向上级报告，当晚，前指司令部就去除了房顶上的玻璃标记物并撤离了驻地。第二天，失去目标的敌机只一顿狂轰滥炸，而原指挥部纹丝未动。 这些红色“听风者”，好像暗夜里的灯盏，为红军长征指引着线路。人数虽然不多，其作用堪比千军万马，立下功勋无数，创造了许多传奇。 民国23年，也就是1934年4月～12月，在中共闽东特委和闽东苏维埃政府领导下，在霞浦、福安、福鼎等县的边界地区，先后建立福霞、霞鼎、安福、霞鼎泰4个县苏维埃政府及其所属苏区，实行红色割据。 米兰与常毅岩的第一个孩子就出生在这里。（图片来源：网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