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赋

端章甫

　　二十年后重上八达岭，秋日登高，俯瞰长城内外，不禁思绪云涌，情满于山。心有所感，不吐不快，搜文缀字，遂成此赋：

　　茫茫大块（1），悠悠旻苍（2）；寰宇东方，北国燕然（3）。千载宏疆，万里城长，国之骄傲，举世遗产。穹昊于天，极目而瞰，人文故迹，惟有垛墙。时维九月，天高云淡。迎拂金风，披沐艳阳；陟（4）彼城垛，登高而望：天有情乃澄碧，云无岫而徜徉；山连绵成翠屏，草迢递而远芳；树荫翳欲纷披，墙绵亘而弥望。万里长城，百代沧桑，风雨雪霜，不屈高昂。横空出世，如飞龙行天；蜿蜒盘亘，若巨蟒出山。城堑地脉，雄镇山峦；逶迤物表（5），腾驰天罡（6）。峰阜绵延，宛若细浪；鹰雁喈鸣，从云飘荡。砖石磊磈（7），铁壁铜墙；雉堞（8）起伏，虎踞龙盘。

注：（1）大块：大自然，大地。（2）旻苍：苍天，上苍。（3）燕然，即燕然山。这里指边疆。（4）陟（zhì）：登上。（5）物表：是指物外，世俗之外。（6）天罡，即天罡星，古星名，指北斗七星的柄。（7）磊磈（wěi）：众石累积貌。（8）雉堞，又称齿墙、垛墙、战墙，是有锯齿状垛墙的城墙。

　　中外人等，肤色各样，不远万里，争当好汉。宇墙之内，人海人山，扶老携幼，竞相而上，比肩继踵，熙熙攘攘。登高揽胜景，阅尽千里风光；纵横论古今，屈指万载江山。

　　山河在望，春秋遥想：诸侯争霸，燕齐赵韩；一统江山，秦与两汉；开疆拓土，惟在盛唐；百代修筑，固若金汤；难抵蒙满（9），一声长叹。

注：（9）蒙满：蒙古族、满族，这里泛指中原域外民族。

　　中原立国，守土艰难，胡虏铁骑，纵马由缰，飞度敕勒（10），长驱阴山，践踏中原，饕餮（11）众苍。楚成（12）、赵武（13），筑墙设防，延及始皇（14），据城亿丈（15），欲借此举，护国保疆。秦倾天下，生灵涂炭；汉竭国库，力痡（16）财殚。连缀千峰，极山海交接之壤（17），绵延万里，至春风不度之关（18）。鸿雁于飞，山高水寒，征调千家，役民百万，十室九空，遍野荒凉，黎民其鱼（19），血如残阳。孟姜（20）悲泣，颓圮垣墙。

注：（10）敕勒，即敕勒川。阴山之下平川。（11）饕餮（tāo ti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凶恶贪食的野兽。这里作动词。（12）楚成，即战国时楚国楚成王。灭黄、夔等国，泓之战中败宋，称雄中原。（13）赵武，即战国时赵国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灭中山国。（14）始皇，即秦始皇。（15）语出贾谊《过秦论》：“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16）力痡（pū）财殚：民力疲困，钱财枯竭，。唐李华《吊古战场文》：“汉倾天下，财殚力痡。”（17）山海交接：指山海关。（18）春风不度玉门之关，即玉门关。王之涣《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19）其鱼：指洪水造成的灾难。语出《左传．昭公元年》：“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20）孟姜，即孟姜女。

　　万里烽火，不废征战。将军远戍，思妇断肠（21）；杀人无限，列国有疆（22）。三边曙色，万里寒光（23）；由来挥别，不见人还（24）。关山飞雪，烽台烟断（25），摐金伐鼓，声震霄汉（26）。嘉峪关下，胡笳声响；老龙头（27）外，满铃叮当。甲胄弓弦，醉里挑看（28）；旗旄剑戟，梦中执仗（29）。积雪没胫，坚冰在氅（30）；一夫当关，御敌数万（31）。单于铁马，望而收缰（32）；吐蕃金戈，止于高墙（33）。日暮乡关（34）；金柝不传（35），刁斗声寒（36）。坚盾兜鍪去，马革裹尸还（37）。血满长城窟（38），魂难归故乡。鸟无鸣兮孤寂，风有声兮云扬（39），天地为之愁怨，草木为之悲伤（40）。

注：（21）语出高适《燕歌行》：“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筋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22）语出杜甫《前出塞》：“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23）语出祖咏《望蓟门》：“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24）语出李白《关山月》：“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25）语出王维《陇西行》：“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26）语出高适《燕歌行》：“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27）老龙头，坐落于河北省秦皇岛市山海关区城南4公里的渤海之滨，是明长城的东部入海处，向东接水上长城九门口，入海石城犹如龙首探入大海、弄涛舞浪，因而得名“老龙头”。（28）语出辛弃疾《破阵子 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29）语出宋 王令《寄满子权》：“旗旄左右幢，戟剑后先刃。”（30）语出李华《吊古战场文》：“至若穷阴凝闭,凛冽海隅,积雪没 胫,坚冰在须。”（31）语出《淮南子•兵略训》：“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32）语出《资治通鉴》：“单于心惊，铁马乱步。”（33）高墙：指长城。（34）语出崔颢《黄鹤楼》：“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35）语出《木兰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36）语出高适《燕歌行》：“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37）语出清徐锡麟《出塞》：“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38）语出李华《吊古战场文》：“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39）语出李华《吊古战场文》：““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40）出自孙中山《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事略序》：“然是役也，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

　　疾风劲草，忠臣板荡（41），日月从肩，山河在掌（42）。横戈碣石，倚剑潇湘（43）。景异六合（44），曙同八荒（45）。商旅驼铃，西域朝邦；舟楫云集，东贸扶桑。丝路迢迢，赤县万里无疆；华夏融合，九派苍茫浩荡。舜尧杨柳（46），愈唐宋还拂江岸；秦汉月色，至明清仍挂边关。

注：（41）语出李世民《赐萧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知义，智者必怀仁。”（42）语出唐李忱《百丈山》：“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43）语出卢照邻《中和乐九章•歌东军第三》：“横戈碣石,倚剑浮津。 风丘佛箨,日域清尘。”（44）六合：指上下和四方，泛指天地或宇宙。（45）八荒：泛指周围、各地。四面八方遥远的地方，犹称“天下”。（46）语出毛泽东《送瘟神》：“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韶光逝易，令序（47）再难。当今华夏，国富民强，长城内外，概为我疆，登临此地，非是征战；闲人游客，皆为观光。春倚城垛，山花烂漫；夏望岭峤（48），翠帷苍苍；秋立烽台（49），霜叶尽染；冬眺山川，惟余莽莽（50）。

注：（47）令序：佳节。（48）岭峤：五岭地区，这里泛指山岭。（49）烽台，即烽火台。（50）语出毛泽东《沁园春 雪》：“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登台吊古，思雁去雁回；凭堞抚今，看云滚云翻。江山不老，子民百代安康；长城不倒，邦国万世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