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

秋之雁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六年的军属生活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颠颠簸簸探亲路。几千里的行程,几昼夜的辗转,留下了几多故事,几多谈资,几多感动。</p><p class="ql-block"> 那年去部队探亲,我怀着六个月的身孕。亲友相劝,别去了,路途遥远,行动不便,无人相伴,路上有点闪失怎么得好。一向柔顺的我却执拗起来,执意前去,在沈阳办理转车签证后,我又登上了东去的列车。二十几小时的旅途之累,十几小时的候车之苦,早已使我疲惫不堪,我找个靠窗的位置,赶紧坐了下来。望望脚边的旅行包,我无奈地摇摇头,用脚往座位底下推了推。我实在没有力气把包举到高高的行李架上去。</p><p class="ql-block"> 这时,对面一男子站起身来,说,我帮你把包放上去。我心里求之不得,口中淡淡地道了声“谢谢”。他脱掉鞋子,踩在自己的座位上,把包轻轻地放好,用手拍拍牢稳,然后坐下来,拿起身旁的一本书,没再言语,也没看我一眼。这个人高高的个子,稍胖,戴副眼镜,年龄说不清是四十多岁还是五十多岁,像是位工程师或大学教师。我也没再言语,从手提包里拿出本小说,很快沉浸在故事情节中。</p><p class="ql-block"> 七月天,车厢里闷热,我感到口渴,拿出杯子。列车员好久没来送水,我站了起来,看看拥挤的通道,又坐下了。过一会儿,一声异样的声响把我的目光从书页拉到小桌上,对面那人放下两个盛满开水的杯子,其中一个是我的。我好感动,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止住了。临行前亲友再三嘱咐,年轻女子单独外出千万要谨慎,不要随便与人交谈。于是我又淡淡地道声“谢谢”,不再言语。此后十多个小时里,我没断过开水,那人每次去端水,总捎上我的杯子,很自然的。</p><p class="ql-block"> 乘火车是件很苦的事情,长时间双腿下垂,容易腿脚肿胀,特别是孕妇,更是百般地不适。我挪来挪去,不知双脚放在何处才好。看到对面两人之间的座席边有一狭小的空隙,可放得下一只脚。我犹豫再三,终于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雅观不雅观,脱掉鞋子,毅然伸开腿把一只脚放了上去,另一只脚交叉于上。好舒服呀!只觉存于双脚的血液一下子又流回腿上,下肢的筋骨全舒展开了,轻松极了。我无比惬意地长长地吐了口气。人是很娇气的,双脚交替着叠放在一起,不多久,又感到累不可支,若是能有更大一块地方容得下两脚平放该有多好。我又倒换了一下双脚,捋了捋酸痛的小腿。不小心,碰了对面那人一下,他眼睛离开书本,看了看我的脚,歪了歪身子,把靠车厢壁放着的一个小皮包拿了出来,挂在上方的衣帽钩上,往里坐了坐,腾出一块地方。“喏,把脚放好吧,太累。”我感激地又道了声“谢谢”,赶紧放平双脚。噢,真享受!我为自己的戒备之心有点愧意,想找些话说,看到那人又沉到书本里,便咽下了话头,讪讪地观看窗外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终点站通化到了,旅客们忙乱起来,匆匆收拾整理各自的东西。对面那人脱下鞋子,站到自己的座席上,把我的旅行包拿下来,放到我脚边,问道,有人接站吗?这时,丈夫那红艳艳的领章帽徽正欣喜地向这边挤来,我向窗外一指:“喏,来了。”那人微微一笑:“别慌着下车,人走完了再下。”说着就提起小皮包融入了拥挤的人流之中,甚至连声再见也没有。我想喊住他,把他介绍给我的丈夫,对他一路照料表示感谢。可他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世上确有这样一种人,助人行善就像呼吸、行走、吃饭一样出于自然,无须张扬,不求回报,以他那善良的心灵,高尚的品德燃亮生命的火炬,给社会带来光明和希望,为我们每一位受益者的心底开辟了一片净士,留下了一片蔚蓝色的天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27年前写的一篇文章,刊登在《济宁日报》星期天特刊。六月二十六日随丈夫回部队聚会,又重走此路,从沈阳换乘绿皮火车到通化。当年坐硬座,这次乘软卧。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前进,世间那些美好的东西,也望继承下来,流传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