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壬寅年冬月,老母亲与世长辞。彼时,正值疫情封控期,儿子身处外地,未能回来送外祖母最后一程,这终成了他心中难以释怀的一大憾事。此次回老家,正值六月外甥看老舅之际,在儿子前往远方工作之前,我特意带着他去给老母亲上新麦子坟。</p> <p class="ql-block">夏日的原野,宛如一块绿意流淌的翡翠,生机勃勃。祖先的坟冢悄然隐匿在杂草葳蕤的荒坡之上,那褪色的花圈依旧静静地插在老母亲的坟头,馒头般的土堆已被繁茂的杂草肆意侵占。坟头处,几朵娇艳的粉红喇叭花与明黄的苦菜花欣然绽放,甚至还有一只蝴蝶轻盈地舞动着翅膀,仿佛在低诉着母亲沉睡的灵魂并不孤单。老母亲全身瘫痪卧床五年有余,我们兄妹四人日夜轮流悉心陪护。老人弥留之际虽痛苦无奈,但也平静安详。我们听天命尽人事,也算无憾。</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们顶着炎炎烈日,拔除坟头周围的杂草。儿子压上坟头纸,哥整理水饺、点香烧纸,而我则轻声低语,仿佛另一个维度空间的祖先们定能知晓后辈们的祭奠与供奉。黄土地中安息着我的祖先、我的父母。我深知,父母亲定然以灵魂和善的目光注视着我们为他们送来新麦子水饺,以人间的孝道延续着阴阳两界的血脉情缘。几抔黄土、满眼荒草,举目远眺,草色青青,绵延不绝,伸向远方。我仿佛聆听到父母的呢喃细语以及对我们的嘱托祝福,那是保佑我们继续前行、好好生活的天籁之声。</p> <p class="ql-block">午饭后,我再度回到老母亲曾居住的院子,只为看看那只小黄狗。在陪伴老母亲的五年光阴里,每次归家,小黄狗都会热情地朝我摇尾巴,我早已将它视作守护家园的孩子。那时,每逢周末我回老家,都会提前在单位餐厅收集一些鸡骨头带给它。</p><p class="ql-block">老母亲走后,院子空寂下来,小黄狗却依旧独自坚守着这座空房。二哥每隔几日便从城里回来一趟,为它送来食物。我们也曾想过把它送人,却未寻到合适的主人;想放它自由任其流浪,又于心不忍。即便老母亲已不在,小黄狗在我们眼中依然是孩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推开那扇橘红色的大门,一切依旧熟悉。对于我的到来,小黄狗毫不陌生,兴奋得尾巴高高翘起,嘴里呜呜作响,围着我欢快地转着圈。此次前来,我特意买了四个烤鸡背带给它,半年未见,它反倒胖了些。二哥说还有只流浪猫也住在此处,流浪猫时而外出,时而归来。它住在小黄狗的窝里,抢小黄狗的食物,可小黄狗毫不介意,它俩友好相伴,相依为命。我瞧见了那只流浪猫,正躺在几个花盆间顽皮地打滚,与我玩着捉迷藏。</p><p class="ql-block">走进老母亲住过的房间,空空荡荡,墙上的贴画仍在,窗棂上挂着的风铃依旧,恍惚间,我似乎感觉母亲还躺在那里,虽无法发声,却满眼温柔地望着我。然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心中不禁涌起无尽的惆怅。</p> <p class="ql-block">哥递给我一包冻在冰箱的榆钱和槐花,还有自家种的甜桃子;二哥把这个夏天好不容易积攒的二十多个金蝉全都慷慨地给了我。我又绕道去看望了姐姐,姐姐赶忙为我采摘院墙外的野仁青菜,从瓜秧上摘下一个大冬瓜。这些东西看似平凡,却无比难得,亦是我所钟爱的,更是无比珍贵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犹记得往昔,我回到家中,趁老母亲午睡的空闲,便悄然去田野中游荡,在南坡挖蒲公英,于北坡采槐花,往东坡找野果子,赴西坡寻小河,并非在乎能收获多少,只为沉醉于那寻觅童年滋味的过程。那时的我自由自在,行走在村里理直气壮,仿若从未离开过村庄。然而此刻,我忽然觉得自己仿若异乡之客,再也无法无拘无束地当个蒙面侠在村里闲逛。我惧怕村民异样的目光,害怕走在街道上那种陌生的感觉。我深知,再也没有那充满期盼或深情送别的目光了,也没有让我心心念念的老母亲了。</p> <p class="ql-block">汽车驶过熟悉的街道,下一次再来,街道或许会愈发陌生,故乡与我渐行渐远。但我明白,身后的路愈发漫长,一直延伸至我的童年,那是无论走到何处都无法忘却的故土深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时间就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在生命的历程中悄然刻下道道痕迹,让青春消逝,让容颜老去。生命如同一场无法预知结局的电影,我们都是主角,在岁月的舞台上演绎着悲欢离合。</p>